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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把面吃乾淨

  抬頭,見到來人,心慌漸散:「江先生。」


  他陰冷著一張臉,眼睛盯著窗戶外面,像極了畫冊里來自地獄的主宰。


  「他告訴你什麼?」他問。


  我支支吾吾,卻不敢隱瞞。


  正要開口,他把視線轉移到我身上:「聽好,不管他說了什麼,都給我忘了!」


  極其嚴肅的表情,我不敢忤逆。


  現在,我沒有了父母,現在,我只有他。


  ————


  回到江宅,白姨忙上忙下讓我吃東西,壓驚。


  卻沒有起到絲毫作用,當晚我便發了發燒,渾身像被燃了一把悶火,燃著,憋著,消散不了。


  腦子裡全是混亂的畫面,毫不清晰。


  白姨和醫生圍著我轉了好久,一直半夢半醒,毫無起色。


  「庸醫!」江汓把手裡的杯子朝醫生砸過去,沉聲一吼,「滾!」


  這聲音震耳欲聾。


  迷糊之際,只感覺四周安靜下來,有人給我灌了葯,然後在我旁邊躺了下來,把我緊緊抱住,時不時探著我的額頭,卻沒有發出聲音。


  良久過後,耳邊傳來一個聲音:「你要是有事,誰來償債!」


  努力睜開眼,卻是天光大亮。


  旁邊沒有人,而我腦子仍舊沉重。


  那句話則在我腦海中,和之前的中年男人說的話一起,胡攪蠻纏,毫不留情。


  ……


  那天之後,我不再講話,整日悶在房間里,一日三餐由白姨照顧。


  江汓不知道在忙什麼,我沒有再見到他一眼。


  轉眼入冬,時不時頭暈。


  白姨常常在我床邊嘆息,口口聲聲說著作孽二字。


  有一次踏著虛浮的步子下樓找水喝,在樓梯口聽到白姨在打電話。


  「是是,小姐食量小,瘦了很多,身體不見好……」


  悻悻然轉身,也不喝水,回到卧室。


  沒想到那晚江汓便回來了,卧室門被推開,外面廊道里的光比他搶先一步進來。


  縮了縮脖子,沒有聽到他進來的腳步聲。


  還以為,是夢中。


  但第二天,江汓親自扔了衣服給我,他本就高,我躺在床上,看著他像一個怪物,氣勢凜人。


  唯一的差別,是他這幅皮囊實在比怪獸要精緻得多。


  但,只是表象。


  「換上,帶你出去!」


  我本能地搖頭,不要,再也不想要出去。


  上次被一個缺了眼的怪人鉗制,還聽了可怕的話,現在又讓我出去,實在怕得不行。


  我不想再離開江宅大門半步。


  江汓見我無動於衷,微微彎腰下來,眉頭稍蹙:「怕?」


  我看向一邊。


  「說話!」他捏住我下巴,將我頭擺正,視線正對上他的。


  這一局,我們就在目光中廝殺。


  他等我說話,我開不了口。


  「回答我!」他音量沉下幾分,下顎線緊繃的程度更甚。


  沒辦法,我生來怕他,只能點頭。


  終於,他鬆了手指,轉而摸到我的額頭:「有我在,怕什麼?」


  ————


  還是出了門。


  他手底下有個兄弟叫阿城,我見過幾次,由他開車。


  行車四小時,到達獵場。


  有人過來替我們開門,想要扶我,卻被江汓制止。


  他先一步下車,然後把手伸向我。


  我裹著最厚的衣服,堪比粽子。


  明明外面冷到霜降霧深,他卻挑了最鮮紅的外套給我。


  「阿城,牽馬來!」


  「是,江總!」剛才開車門那人轉身走遠。


  我伸手,下車。


  被他握住的手縮了縮,內心有憧憬也有恐懼。


  紛至沓來,層出不窮。


  這獵場很大,一望無頭。


  江汓鬆開我,靠著車點了一支煙。


  他本煙癮不重,但此刻需要它打發等馬的時間。


  目前為止,我仍舊沒開口說話。


  直到馬被牽來。


  呵!

  好漂亮的一匹馬,深紅色馬鬃,高大英俊,威風凌凌。


  江汓扔了煙頭,抓住我的腰一提,我本能分開雙腿,跨了上去,還不等我驚呼,身後一個人也上來,抓住一手纏在我腰上,一手抓住韁繩。


  「坐穩了?」


  我不吭聲。


  只見韁繩一動,馬兒興奮地嘶吼一聲,邁蹄前進。


  「先轉一圈,熟悉場地!」他的聲音在我後上方。


  緊跟著,風突然大起來,在我耳畔呼嘯。


  我怕得把身子前傾,腰上的力量又重了些。


  整個獵場,安靜到僅有飛鳥聲,以及身下的馬蹄踏地聲。


  有生之年,我親身體會了馳騁二字的含義。


  場子很大,江汓只帶我繞了三分之一便掉頭回去。


  從來,不知道他竟有這樣過人的技能。


  回到原處,他抬腿下馬,然後抱我下地,從牽馬過來的人手中取了打獵的氣槍。


  「適應好了?」


  我抬頭看著他,前額短淺的頭髮有些亂,眉濃不減,沒有絲毫狼狽,反而增添幾分廝殺后的肅穆野氣。


  手裡拿著獵槍,彷彿只要他想,那獵物便應聲而倒,隨即成為他囊中之物。  「我不會。」我開口。


  許久沒說話,發出的聲音比想象中難聽。


  他把獵槍交給我:「給你一支煙時間適應。」


  一支煙后的打獵,是我頭一次與生死如此之近。


  這支煙燃燒的時間似乎異常地短。我不過十五歲,在此之前,無論如何我也猜不到,頭一次感覺到人生艱難,竟是拜江汓所賜。


  煙蒂落地,他邁步上前,抓著我的腰往上一提,我便跨坐在馬上。


  腰上的手鬆開,眨眼間的功夫,身後多了人,單手攥著韁繩,另一隻手拿著獵槍。


  他說:「放獵!」


  僅兩個字,威風凌凌。


  眼前濃霧漸散,遠處竟竄出十幾二十隻兔子。


  還未看清,江汓一拉韁繩,身下的馬抬起前蹄,嘶吼一聲,像有靈性一般,朝那些兔子追過去。


  我嚇傻了。


  只聽到馬蹄踏地,卷霜的風在耳邊嗚咽。


  我努力把頭埋低,那些兔子大概是被馬蹄聲嚇到,四處竄逃。


  江汓讓我抓住韁繩,剛攥緊,獵槍的槍桿懸在我左邊肩膀上方。


  我以為他會等,卻只聽砰地一聲,一發子彈出去,渾身都僵了。


  一隻灰色的兔子,應聲倒地。


  馬卻沒停,江汓把韁繩一拉,調了頭,朝另外幾隻被槍聲嚇壞的兔子追去。


  腦海中忽然出現那個糾纏我多年的夢,杯子落地,也是一聲巨響。


  霎時間,風聲鶴唳。


  ————


  被江汓抱下馬的時候,我仍處於緊繃狀態,腳站在地上,卻沒有觸感。


  阿城兩手拎著兩捆用繩子拴在一起的戰利品過來:「江總厲害,十五隻,只用了半小時!」


  「嗯。」江汓語氣波瀾不驚,從另一個助理手中接過熱毛巾擦了擦手:「生火,烤了!」


  他們走遠之後,江汓才偏頭看我。


  「嚇到了?」他伸手過來。


  我下意識往後退縮:「沒有!我只是有點噁心,它們沒了命,還在往外流血。」


  「怕什麼!小蘼,你十五了,應該練練膽」江汓挑起眉峰,往中間輕皺,「之前被人帶走嚇唬幾句,就高燒好幾天……這種情況,不要再有下次。」


  這句話讓我極為反感,抬頭問他:「給我練膽就要殺生?」


  「殺生?」他語氣譏誚,「小蘼,你做過的,可不止殺幾隻小玩意兒這麼點。」


  他的話裡有話,我警惕地看著他。


  半晌,卻只問出一句:「是不是過了十八歲,你就可以把我父母留給我的東西給我,然後讓我離開?」


  他明顯一愣,偏頭掃了眼獵場。


  再回過頭來,他反問:「你想走?」


  是,自我知道我住在江宅以來,從沒想過要出去,也不知道江宅外面有什麼。


  更沒想過,要離開江汓。


  就算我父母在監獄自殺,我唯一的念頭,也是希望江汓不要拋下我。


  可現在我的想法變了,他才是最危險的。


  這是一種感覺,不用依據。


  「是不是?」我又問了一遍,「我十八歲以後,是不是就可以走?」


  江汓往前一步,遠處幾隻停在枯枝上的鳥撲騰翅膀,飛遠。


  他盯著我,眼裡非黑即白:「記住!這種愚蠢的問題,我不想再聽到第三遍!」


  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刻,十八歲對我來說一場渺茫。


  我與它之間隔著一座大山,過不去,看不見。


  情緒終於漸漸穩定,我知道不能惹他生氣。


  主動上前抓著他的胳膊:「江先生……」


  他沒理我,從我的手中抽出胳膊點煙。


  直到他吐出的煙和四周纏繞著的薄霧融在一起,濃淡相交,最後散去。


  他說:「人活著,不殺生的可能性極小,剛學會走路的人都會踩死幾隻螞蟻。殺過了,再偽善,不必。」


  我愣了愣,他這是在說服我?


  雖很不情願,但事實上,我服了。


  「再跑幾圈!」


  「嗯?」我還沒反映過來,江汓又將我抱到馬上。


  隨後,他坐在我身後,一手拉著韁繩,一手放在我腰上。


  深呼吸,但感覺到馬跑的速度並不快時,也漸漸收起了恐懼。


  我們都沒說話,他照著獵場的圈子,帶著我繞過一圈,又一圈。


  身後便是他的氣息,我有些怕,卻不至於恐懼。


  甚至,心裡滋生起別樣的情愫。


  這算是頭一次,我和江汓單獨待在外面。


  ……


  繞了幾圈,阿城過來叫我們吃飯。


  不用想我也知道他們準備的食物是江汓打的那些兔子。


  急忙抓住江汓的衣袖:「我想回去了!」


  江汓抽手下馬,然後抱我下地,目光微沉:「不嘗嘗?那些戰利品也有你的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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