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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不讓我再來

  他怎麼這麼傻?

  我沒忍住吸了吸鼻子,心尖兒像被人掐著一樣。


  「誰!」江汓又呵斥一聲。


  我明白,他不會讓我看到他這副鬼樣子。


  不敢出現在他面前。


  所以我跑開了。


  房內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但我自己卻潰不成軍。


  跑出宋斯年的住處,我跨上包子的機車:「走吧!今天不方便,他有客人!明天再來!」


  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在這時候抬頭,多看了一眼樓上。


  窗戶後面,一雙犀利而帶著倦意的眼睛,正與我對視。


  四目相對,他坐在輪椅上,透過落地窗,看著我。


  我雙手抓著包子的衣角,就回頭的一瞬間,成了定格。


  這就是……


  命。


  你千千萬萬想要避開,可是它偏偏讓你用這樣的當時坦誠相待。


  沒有任何辦法,猝不及防。


  我看到他瞳孔緊縮下去,變小,然後嘴角的弧度朝下。


  提氣,然後,朝他微笑一下,然後把笑容放大。


  我不知道這在他看起來會不會太刻意或者太虛假,但是我沒有別的法子來應對這樣的場景。


  他在我眼中,輕輕點了點頭,手指抬起,示意我走。


  「走吧包子,明天過來!明天這裡應該沒有客人了。」


  ……


  那晚做夢,我一直夢到落地窗后的江汓。


  儘管他在輪椅上,但也居高臨下。


  他的動作,他的眼神,重複了一遍又一遍。


  第二天,包子載著我去找宋斯年,不巧的是,我上樓,又看到了江汓。


  這次我沒有躲。


  因為江汓開口讓我進去。


  我沒出息地,在走到他身邊的時候,哭了。


  我蹲在他腳邊,趴在他膝蓋上,放聲痛哭。


  蔣蔚然入獄之後我沒哭,不是我不難過,而是我必須撐著。


  但我見到江汓的這一刻,我撐不住了。


  綳不住的下場,就是把之前所有的情緒都用眼淚的方式發泄出來。


  我還有一個多月才二十歲,可我已經滿目瘡痍。


  頭上多了一隻手,是他的手。


  「哭什麼!多大點事!不準哭!」


  一慣性命令的口吻。


  我收不住,真的收不住。


  在我情緒的臨界點,剛好遇到了我的安全感。


  他就是我的安全感。


  所以我肆無忌憚地哭了。


  平常,我不敢在那些弟兄們面前表露出一丁點兒撐不住的表情。


  夜晚也不敢,我怕第二天眼睛腫了,被他們知道。


  我一定,要讓他們看到生龍活虎,至少相對穩重的我。


  這是我唯一能為蔣蔚然做的。


  「江……江先……先生……嗚嗚嗚……」


  我一直抽噎,也不顧形象。


  江汓拍了拍我的頭:「腿折了而已,抱你還是沒問題的,不準哭!」


  「嘖嘖嘖!」宋斯年嬉笑,「我先出去安排伙食,樓下還有個小伙?我把他叫上來一起吃!」


  宋斯年其實是個不拘小節的人,他壓根不計較雞零狗碎。


  但是他一旦計較起來,後果不堪。


  他出去了。


  「抬頭!」江汓語氣乾冷。


  我只好就著滿臉的淚水仰面看著他。


  「捨不得他待監獄?」他表面上心平氣和。


  我點點頭,並不否認。


  心裡抱著一線希望,希望江汓通情達理一點,能勸說宋斯年幾句。


  可是,他抬高眼皮,眉頭朝中間一聚:「罪有應得,別無他法!」


  故意的,他們都是故意的。


  我臉上發熱,眼淚再次滾出來:「那,能不能……能不能……讓我看看他,一眼就好!」


  他進去得太匆忙,太匆忙了。


  我都沒來得及好好看他一眼。


  江汓的手指在我臉上,一下下,拍著。


  我不知道我眼裡有沒有期待,我卻知道我心裡在祈禱。


  當你央求惡魔,尤其是滿腔怒火的惡魔時,你只能同時期待它大發慈悲。


  「江先生……」


  我知道,剛見面就在他面前談別的男人不好,是我太魯莽,也是我太自私。


  但我身後有那麼多兄弟,等著我的一個交代。


  「當然!」他摸著我的頭,手指穿進我的頭髮,「我什麼時候拒絕過你的合理要求?」


  歡喜和憂愁并行。


  我此刻也並不好受。


  「煮咖啡的是你?」


  「恩。」我點頭,直接雙膝跪地,離他更近,「沒想到你會喜歡。」


  他不語。


  沒有再問他同意我去探望蔣蔚然是真的假的。


  他必定言出必行。


  宋斯年進來,身後跟著布菜的傭人。


  沒有包子。


  我猜到了,包子的脾氣,就算我親自下去請他上來,他也不會給面子。


  「我不吃飯了,我先下去,你們慢聊!」


  我起身,對江汓鞠躬:「對不起,謝謝。」


  彎腰的時候,我看到他褲子上濕了一大片。


  正是我剛才哭過的證據。


  直起腰的時候,我看到他眼中的暗淡。


  哪裡都對不起他,哪裡都應該謝謝他。


  匆匆跑下樓,狼狽又倉惶。


  當天下午,阿城便來了紅館,當時我正和包子在門口待著。


  也是好久不見他。


  他自然是對我橫眉冷眼的。


  我也懶得在意。


  我本該得到這樣的待遇。


  「江總吩咐,讓我現在帶你去看蔣蔚然。」


  清晰明了的一句話,讓我明白江汓為人的信譽。


  他不是隨口一說,而是言出必行。


  ……


  監獄。


  6609號,蔣蔚然。


  數日不見,他不是瘦了,而是清了。


  很短的頭髮,幾乎是光頭。


  好在,他很帥。


  至少在我心中,他無可挑剔。


  他本身很白,但現在泛黃。


  拿起電話,他先開口,我先流淚。


  「小荼蘼,我就知道你會來!等著你呢!那什麼,我就三句話想說,第一句,別來了!第二句,別等我!第三句,我愛你。」


  這就是讓我哭的原因。


  他不讓我再來,不讓我等他,卻又說愛我。


  傻子!


  「蔣蔚然,紅館沒有兄弟走,我幫你撐著,我和楚楚姐替你打點內外,我內她外!但是,我們女流之輩,撐不了太久,還是需要你。所以你加油,爭取減刑,早點回來!」


  我又哭又笑:「以後我不來也會有別的人來,別以為自己就是孤家寡人了,兄弟們都擠著來,攔不住。至於等不等你……你什麼意思?我天天也在生活,一邊等你一邊做正事消磨時間。」


  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沒心沒肺一點。


  這樣,他的難受就會少一點。


  「小荼蘼……」蔣蔚然深吸一口氣,吸了吸鼻子,「現在特別想抱抱你!」


  我哭笑不得。


  ……


  剛從監獄出來,包子立馬跑過來問我怎麼樣。


  我說:「然哥很平靜,不用太擔心,沒瘦。」


  包子雖然半信半疑,但還是沒再問下去。


  他是個特別聰明的孩子。


  回紅館第一件事就是把這件事告訴弟兄們。


  他們聽了我的話,個個都表現得比平時要深沉。


  晚上我躺在床上,終於慫了口氣。


  想起他給我說的三句話,心裡慎得慌。


  蔣蔚然永遠都是這樣,永遠都蠢。


  後來白岩在給我做心理輔導的時候,他便說了,人一輩子就是這樣,有時候負自己,有時候負別人。


  把什麼都習以為常,才是這輩子最要緊做的事。


  可惜的是,那會兒我小,不懂得。


  ————


  江太太到紅館找到我的時候,她與之前不同了。


  她彷彿又回到了那個雪夜的狀態。


  高冷,淡定,氣場十足。


  「江小姐,原來你姓江,是江汓的江,是江荼蘼的江!」


  我讓包子用好茶招待她。


  正是年前去茶鋪買的紅茶。


  我看著滿身白色打扮的江太太,知道這女人厲害。


  「江太太好,我也沒想到,你是江汓的母親!」


  我說話何時這麼生硬了。


  江母抿茶,聲色輕緩:「八年,我兒把你護了八年!他把你放在G市,我到現在都聽不得半點消息!連你改姓了江,也是我近日才知道的。我兒啊,他用心良苦。」


  聽不得這些話,一聽我就思緒跳脫。


  「所以,江太太找我的目的是什麼?」


  她放下茶杯,環視紅館後院。


  假山後水聲潺潺,流水響動不絕於耳。


  還好,春日和風,不冷不熱。


  「本事不錯,我還以為只會煮咖啡喝茶的姑娘,竟養了這麼一幫人。聽說……你背叛我兒,跟了一個小混混?那小混混想殺了宋家孩子,被當場捉住判了邢?」


  原來這樣的故事在外人面前如此不堪。


  我深以為感動的事,在外人面前就是蠢。


  「這裡面有誤會。」我垂眼,自信不夠,「首先,這些兄弟不是我養的,是他們重義,願意接納我!其次,你口中的小混混,是我朋友,有過命的交情,肝膽相照,而不是你眼裡那樣不堪。最後,宋斯年的做法合理,但不合情!江太太,我們也不是頭一次見面,有些話,說的時候,希望你留有餘地。」


  江太太摸了摸側面的頭髮,這是她對外人的習慣動作。


  疏遠距離。


  「我對你印象確實不錯,但你害我兒子折了雙腿!」她說話的份量很重。


  就是這句話開始讓我沒有底氣的。


  我端茶的手都在發抖。


  「這件事,是我……」


  是我對不住他。


  「江小姐,你是個明白人,既然你選擇了那個小混混,那麼,麻煩你這輩子就做個混混,不要再見我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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