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殤
銀狐見到突然出現的我，不動聲色的故意拖住玄夜，我看準時機，往玄夜背後狠狠打出一掌，在他轉身之際奪過小曜華掉頭就逃。
「我要送你們母子下地獄！！」
「千葉！！！」
危險逼近，我狂吼一聲，一把將孩子扔了出去。
眼看千葉穩穩接住小曜華，此時我已感到身後掌風吹起我的白髮。
我正準備接下這一掌，然而只聽見砰的一聲巨響，卻不是打在我身上，回過身，只看到一抹銀色的影子被打飛，砸進我的懷中。
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我不過下意識的接下他。
周圍族人皆盡動了，玄夜沒了小曜華做擋箭牌，被在場族人群起而攻，一瞬便擒，下場凄涼唯剩一道不甘憤怒的嘶吼，回蕩在黑夜中。
我抱著懷裡銀狐慢慢滑坐在地，他的皮毛皆被鮮血浸染，刺目的顏色就像火一樣，灼痛我的眼
場中一片沉寂，誰都沒有說話，氣氛沉默到窒息。
「小一！！」
小曜華哭著奔過來，撲到我身邊。
他的眼淚嘩嘩的往下落，哭的傷心。
我說不清此刻的心情是怎樣的，卻總覺得兒子的哭聲太讓我心煩。
銀狐黑金色的眼眸幽幽望著我，裡面好似載著很多東西。
我幾經開口，只能吐出兩個字：「慕容……」
那眸子里染起幾分無奈，隨即懷中銀狐幻化四肢，慢慢變成人身，熟悉的臉印入眼帘。
「還是……被你認出來了。」
他唇邊露出苦笑，全身血污，是我從未見過的狼狽。
玄夜那一掌打在他心口，那裡炸開一個血洞，我手掌顫抖的敷上去，掌心神力吞吐，小心翼翼的探進傷口。
只一瞬，我的眼淚落出眼眶。
千葉慌慌張張的跑上前為他檢查，查看之後，她愣住了。
「他，他的心肺還有妖丹，皆被震碎……」
小曜華抬起淚跡斑斑的小臉：「那樣會死嗎？」
千葉緩緩，緩緩的點了點頭。
小曜華哇的哭出聲：「我不要小一死我不要小一死，千葉你那麼厲害，為什麼不救小一？」
「對不起曜華少爺，千葉沒有法子……」
慕容大掌輕輕落在他的頭頂，小曜華抽抽噎噎：「小一你不要死好不好？我不要你死……」
他揉了揉他的頭髮，只是說：「曜華……以後，要聽媽媽的話……不論何時何地，都不能惹她傷心生氣……可記住了？」
小曜華看了眼我，重重的點頭：「我知道的，我以後長大了會保護好她。」
慕容欣慰的彎了嘴角：「……真乖。」
說完這句話，他緩緩轉回頭來看我，黑金色的眸子是複雜的，種種情緒交纏，似乎有數不盡的話要說，卻早已無從說起，便只能壓抑，壓到最後，只剩下那深藏的眷戀不舍，深深切切。
他就這樣將我望著，身體卻在慢慢變的透明，從手指開始一點點散做星星點點的銀光，漂浮在空氣中。
我張著嘴，只覺得嗓子眼就像被人勒住了般，竟發不出一點聲音，心頭悶痛的快要炸開。
我想叫他的名字，我想讓他別走，我下意識將他緊緊摟在懷中，我以為這樣就能夠挽留他，不讓他繼續消散，然而我的手卻穿過了他的身體，不知何時他已輕的如同羽毛，我再也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眼睜睜看著他漸漸消散，直到，他的臉亦化成星光，那雙眼眸亦看不見了。
空蕩蕩的雙手，什麼也不剩。
臨了最後，他甚至連屍身都沒有留下。
我曾親眼看著雲漠和Eileen，乃至秋風冽的消散，然而那時心中只是難過，可此刻，我卻真切的感到了心痛，很痛，真的很痛。
痛到不知所措……
「小一呢？媽媽，小一不見了！」
小曜華抱著我的手臂，小小的臉上全是焦急。
我恍恍然回過神，是啊，他不見了，他已經消散了。
我終於找到舌頭的感覺，悲鳴：「慕容——！！」
「你回來！」
「你給我回來……」
他不會回來了，是真的，再也不會回來了。
那個我恨過，怨過，亦愛過的男人……
我將臉埋入雙手，眼淚落滿掌心。
我和慕容之間，從未像普通戀人那樣愛過，回想曾經我與他的感情歷程，不過是從懵懂時便這樣在一起了，甚至他從未親口承認過。
可即便這樣，我竟亦是愛著他的，從未變過。
哪怕是恨……
「你還沒有給我解釋，你怎麼能就這樣走了……」
「我還沒有對你說我永遠不會原諒你，你還沒有努力求得我的原諒，你怎麼能走！」
「你甚至……還沒有聽孩子喊你一聲父親啊……」
回來好不好，我們從頭再來……
「天主……」
千葉輕輕喚我一聲，然而此刻我早已聽不進任何聲音。
大長老跪在我旁邊，沉聲開口：「那隻小妖就是曜華少爺的生父？」
千葉點點頭。
眾人沉默的看過來。
我一無所覺的坐在原地。
星星點點的銀光環繞在我周身，我輕輕接下一點，淚水肆意。
「天主，若您要救他，我們……沒有意見。」
大長老遲疑良久，突然說。
我終於抬起頭，愣愣的看著他：「你有辦法？你有辦法的是不是？」
大長老指著我手中的星光：「這些就是他的魂魄碎片，您將它們收集起來放在聖花的花蕊中，聖花會重聚他的妖魂，但是您要想好，若救他 ，至少會耗費您一半的神力。」
是了，還有聖花，聖花可以起死回生，重聚神魂，我居然把它給忘了。
可是，可我是天主啊，我的責任是守護天族，保護人族的安全。
若我沒了神力，那天族和人族怎麼辦？
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眾人面面相覷，忽然齊齊跪下：「如今玄夜已死妖族已定，各族各自安穩，天主，您放心去救吧。」
「可，可天族怎麼辦，人族又該怎麼辦……」
「天族和人族的安全由我們共同守護，我們會努力維持和平的，曜華少爺不能沒有父親，您不該如此痛苦，天主，您便去做您想做的事吧。」
我望著面前跪著的眾族人，露出微笑，由衷的說了兩個字。
「謝謝。」
謝謝你們的理解，還有成全。
神山，爬過九千九百九十九節台階，我從大長老的手中接過一炷香，面對一眾靈牌尊敬而虔誠的拜了三拜。
「第十五代天主吳夢，在此見過眾位祖宗，今日我需要用己身一半的神力去救人，望祖宗們體諒。」
說完，我又拜了三拜，這才看向大長老。
大長老沖我點點頭，帶著我繞到靈牌的後面。
穿過鬱鬱蔥蔥的樹木，在一片茂密的鮮花叢中，坐落了一座三層水潭，碧清的池水淅淅瀝瀝，白玉般的石頭上雕刻了各種繁複而美麗的圖案，而我的眼睛，卻被那最高一層上的那朵似蓮非蓮的花給吸引住了。
那花大概有圓盤那麼大，呈紫色，赫然跟我手心處的圖案生的一模一樣。
「這就是聖花么？」
我走上前，近距離看這花更美了，層層疊疊的花瓣中，金色的花蕊散發著神聖的光暈，唯美而不可褻瀆。
「是。」
我不由自主握緊掌中的小瓶子，裡面裝著慕容的魂魄碎片。
我將瓶塞打開，魂魄的碎片很輕，星星點點的飛出來，就要往空中飄去。
我揮手將它們攔住，一點點小心的將它們引入聖花中。
碎片一經落入花蕊，光暈大漲。
隨即我運起神力，源源不斷的輸進聖花，聖花層疊的花瓣微微一抖，慢慢有合攏之象。
大長老說過，用神力哺喂聖花，只有待聖花合攏才是功成，而往往都要消耗哺喂者一半甚至全部的神力，但當聖花再次打開，便是其中神魂重聚，得以投胎之時。
我不再想那麼多，提出全部的神力一股腦往聖花里輸，合攏的速度自此越來越快，直至大長老沉喝一聲夠了，我才放下手。
身體軟軟的倒了後去。
「天主！」
大長老趕緊扶住我，三根手指搭上我的手腕，探查一番之後，緊繃的臉頓時鬆了，隱隱露出笑來。
「還好還好，只是失了十之二三的神力，真是難得的幸運。」
我看了眼已經合攏的聖花，聖花周圍瑩光流轉，想必已經在修復妖魂了，這才放心的沉睡過去。
當再次醒來，已是兩天之後，小曜華滿臉淚痕的趴在我床前，見到我醒了，眼睛一眨又落下淚來。
「媽媽，你醒了，我以為你和小一一樣，都不要我了。」
他瓮聲瓮氣的哭著，小小的人兒，聲音軟軟嫩嫩，我心裡一軟，撐坐起身將他抱到懷裡。
「曜華乖，媽媽不會丟下你一個人的。」
「那小一呢？」
「他也會很快就會醒來的。」
我輕柔的哄著孩子，可其實我並不知道要多久他才能恢復，得以投胎。
我甚至不知道當他投胎后我該去哪裡找他。
聖花會送他輪迴，但會送他去哪輪迴沒有人能知，而我也只能去找。
不過我不怕，天涯海角，我總能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