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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你去看看他吧

  沈崇樓向來警覺性很強,察覺有視線落在自己的身上,刷地,那雙鷹厲的星目對上了躺著的沈如故。


  被他突來的深凝殺了個措手不及,沈如故急忙收回自己的視線。


  他卻起身,逆光走到了她的床邊,他帶著與生俱來的氣場,總是讓人覺得有著莫大的危險氣息。


  沈如故本能地往裡面縮了縮,床鋪本來就不夠寬敞,很快,她便無路可退。


  他緩緩彎下腰,湊近她的臉頰,在她的耳畔輕輕地哈了一口氣,道:「你盯著我看了許久,怎的,好看嗎?」


  沈如故雙手在薄薄的被子下,死死地捏住身下的潔白床單,被他逮了個正著,有理說不清。


  「不必拘謹,你若是想看,我給你看個夠就是了。」餘音裊裊,當最後一絲餘音散去,他坐在了床鋪邊緣。


  她立刻彈開,抱著被子坐了起來,背脊是冰涼的火車鐵壁。


  沈如故之所以會防備地看著他,只因他坐在床沿,總讓她想起小時候他搗蛋地破窗而入,躺在她床的旁邊和她共枕了一晚。


  那一次,她害怕的尖叫,可他馬上捂住她的紅唇不讓她發出聲音。


  緊接著,他便會覆在她的耳邊有些受傷地說:「今日是我的誕辰,母親也不從佛堂出來,老媽子給我煮了一碗長壽麵,加了蔥花不好吃。」


  快天亮的時候,他會問她:「如故,你父母幫你過誕辰嗎?」


  他得不到答案,便有些不悅地說她和木頭一樣無趣,又鑽窗逃走,只剩下覺得心驚肉跳的沈如故坐在床上發獃。


  而此刻,他那深邃不見底的眸子在微弱的光線里,顯得墨黑。


  當沈崇樓深深凝著她的時候,沈如故腦海中就會出現《史記》中的一句話:如今人方為刀俎,我為魚肉。


  無非就是她的生殺大權掌握在沈崇樓的手中,她只能任由對方宰割。


  沈崇樓忽地拉住了被子的一個角,往他懷中的方向扯,如故死死的拉住另一頭,怎麼也不肯讓他扯去。


  她哪裡抵得上這個練家子的力氣,最後竟是連人帶被一道卷進了他的懷中。


  他有力的臂膀,緊緊地環住她。


  沈如故憤憤地瞪著沈崇樓,就當沈崇樓以為她會再次氣紅臉生氣的時候,她卻變了臉色。


  「三哥!」她嘴角帶著幽淡的笑容,聲音好似黃鸝鳴叫,如此悅耳。


  雖然這樣的嗓子酥麻到了沈崇樓的心裡,可他並不高興,什麼時候,她變得這麼溫順了。


  小時候,他哪怕變著法子用林記板栗討好她,她也不肯喚他一聲三哥。


  現如今,他討厭沈如故叫自己三哥,她反倒叫得比任何時候都要順溜,她那小心思,他還不明白么,不就是讓他住手。


  「沈如故!」面前緊貼的沈崇樓咬牙切齒地一字一頓叫著她的名字,最後用低沉的嗓音道,「你故意的。」


  他說著,粗喘著氣息:「你明知道,我壓根不屑當你什麼三哥,你有大哥、二哥就該知足了。」


  沈如故臉上的笑容消散,質問道:「那你為什麼要來南京,為什麼我求學你都要陰魂不散,為什麼……這麼多年過去了,還是不肯放過我?」


  她用這樣的語氣問他話,沈崇樓很不悅。


  他那鋒眉,如刀削一般,朝眉心靠攏,他知道她想說什麼。


  此刻,她眼裡的血色,還有氤氳在眼眶裡的濕氣,都在提醒他,自己做過什麼讓她懷恨至今。


  若不是去年江北那幾個紈絝子弟,慫恿著他一同去了閔月樓喝酒,他半醉著回到沈公館走錯了房間,定然不會撕光了她的衣服。


  可她也給了他一巴掌,打醒了他才剎住車,給她賠不是之後,近乎落荒而逃,第一次當著她的面,如此狼狽。


  也是那晚之後,他認識的沈如故越發變得清冷,比當年剛認識的時候更無趣了,無論他怎麼捉弄她,她最多就是擠出幾個生氣的表情。


  也是那晚之後,他開始魂不守舍,若不是礙於她是自己的小妹,他真的很想問父親要了她。


  「那晚,我已經向你賠不是了。」隨聲,他的手捏緊了她那纖細的手臂,眼裡依舊帶著幾許抱歉的意味。


  她別過頭,不肯看他,沈崇樓即刻急了、怒了,他捏住了她的下巴。


  慣用的招數,沈如故早已經察覺了他的動機,順利躲過。


  下一秒,她卻被壓在了床上。


  他眼裡的血色比她更濃:「是,的確是我求父親讓我和你一起來南京,我就是著了你的蠱,你離開我身邊一天都不行。」  昨夜她害怕地在他身下顫抖,沈崇樓最後壓制著怒意從她的身上起來。


  最後他只是對著她冷冷地說了一句:「該吃晚飯了,別餓著。」


  兩個人自此到了浦口,下了火車,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在浦口早已有人接應,由於兩人的學址不同,派來的車,打算將沈如故送到東南繡花巷的金陵女大,而沈崇樓送到了玄武區黃浦路的軍官學校。


  「先送她去學堂吧,而後再送我。」沈崇樓和司機說道,對方聽沈三少的命令照辦。


  路途勞累,等到金陵女大的時候,已近黃昏,她鑽身要下車。


  沈崇樓在她下車的那一刻,拽住了她的衣袖,沈如故不明地反頭看他,問:「又有什麼事?」


  「你就這麼著急逃離我?」沈崇樓不悅的語氣怎麼也掩蓋不了。


  她沉默,沈崇樓變戲法一般,掏出了一件翡翠首飾,就要塞在她的手心中。


  沈如故的手,被裹在他的掌心中,可她還是緊緊地收攏五指,不肯鬆開,意思很明顯,不想要這麼貴重的禮物。


  他卻沒有商討地靠攏她,最後直接將墜子掛在了她的頸脖上,粉白色錦緞的斜襟玉蘭花旗袍和翡翠墜子相得益彰,更是襯得她楚楚動人。


  只聽,沈崇樓歡喜地自言自語:「我就知道,它很適合你。」


  「禮拜不用上學的時候,我會來找你……」他的話還未完,沈如故就要拒絕,他卻沒有給她說話的機會,「不準說不,我來是我的事,你不見我,也是我的事。」


  被他那毫無商討餘地的語氣弄得無可奈何,從沈如故唇齒中,冒出了一句不滿的話:「你是希特勒嗎?」


  沈崇樓非但沒有覺著不好意思,還噗嗤地笑出聲來,這丫頭,哪個先生教的『希特勒』?

  「我和他不一樣,他對所有人都專制,我只對你專制。」沈崇樓說完還極其寵溺地颳了一下她的鼻尖。


  車上的司機,不自然地咳了咳,沈如故苦於沒處說,她憤憤然地將他的手甩開,從車上跑了下去,一溜煙沒影了。


  沈崇樓卻在車裡笑著朝車窗外對著她提醒:「慢點,別摔跤。」


  還在金陵女大隻有幾個人來往,這一幕也沒有引起多大的注意,沈如故生怕性子捉摸不透的沈崇樓會擺平校守進了女大的門。


  於是,她進了校門,還在一個勁地往前小跑。


  跟在後面的下人提著她行李箱在後頭追:「四小姐,慢點,您慢點!」


  一個不注意,沈如故迎面撞上堅硬的胸膛,緊接著是拐杖落地的聲響,面前高大的聲音,連連朝後面退了好幾步。


  她意識到撞人了,慌了神,急忙賠不是:「多有冒犯,請先生恕罪。」


  沈如故並未抬頭看清對方,在學堂里,無非就是年紀大的教書先生,才會拄著拐杖,她條件反射地說了這般的話。


  被撞人手下的小廝急忙跑來,關懷地問:「秦少,沒摔著吧?」


  轉而,那小廝不知哪裡來的底氣,朝著她就是一頓吼:「你怎麼走路的呢,撞傷了秦少你怎麼賠?」


  秦少?不是學堂的先生嗎?沈如故緩緩抬頭,面前已經站穩的男子。


  這男子較之沈崇樓大不了多少,斯文俊朗,溫文爾雅,一身雲錦長袍更是顯得他器宇軒昂。


  只可惜……她的視線落在對方顯然有些不便的右腿上,地上黯然躺著的拐杖被小廝撿了起來。


  「實在抱歉的緊,我……我不是故意的。」剛來學堂,就闖了禍,她只要一急,就會臉紅。


  秦修遠的視線柔柔地落在面帶桃紅的女學生身上,瞧著她的穿著想來也是個大戶人家的女子。


  她那害怕的模樣,好似驚弓之鳥,慌亂的神情給她反添幾許靈氣,只是,目光敢落在他廢了的右腿上,她還是第一個。


  但他的視線,最後落在了她優美弧度的頸脖上,翡翠墜子引起了他的注意,男子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


  「無妨!」他示意她不必介懷,朝小廝攤開手,要了拐杖,拄著拐杖一步步朝她走去。


  經過她身邊之時,被稱作『秦少』的男子,頓了頓,睨了她一眼,嘴角露出了淺淡的弧度。


  沈如故心一緊,死死的低著頭,更是緊張,他問:「你是外來人?」


  「對。」雖然她心中疑惑,怎麼就看出來她是外來的呢?卻不敢多問。


  「我說呢,若不是外來的,怎會不識得我。」秦修遠溫和的語氣傳來,帶著饒有興味的語氣。


  他沒有再多說,再次邁開步伐,離開金陵女大。


  拐杖和地面相觸的聲響,篤篤篤……好似敲擊在了沈如故的心間。


  她還記得自己被帶進沈公館之前,沈昭年也是拄著拐杖去教堂里接她,但沈昭年拄著拐杖敲擊的聲響,和這個秦少不同。


  但有一點或許相同,每一位不是因為年老而拄著拐杖的人,背後都有一個故事。


  當他漸行漸遠,只留給她一個朦朧的背影之時,沈如故才緩緩抬起頭,直到那抹背影在她的視線中成為一點。


  秦修遠上了車,對著車上的秘書道:「查一查撞到我的女子,也許和江北統帥沈昭年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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