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送上門
上完中文課,沈如故一個人抱著書坐在亭子里望著草地上踢毽子的女學生,江南女子溫婉,卻也不悶,活潑愛笑。
倒是讓靜坐在亭子里的她,顯得有些另類。
「怎麼不和她們一起玩?」溫吞的嗓音,帶著些許的迷離從她後方傳來。
反頭瞧見秦修遠拄著拐杖站在身後,沈如故合上書,放在了石桌上。
不知道是不是沈崇樓警告讓她有了心理作用,她覺著,秦少和她能夠碰面的次數如此多。
在雲錦坊就罷了,秦修遠大概是唯一一個能夠如此隨意出入女大的外校男子。
沈如故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秦修遠也沒有繼續問那個問題。
「看的什麼書?」秦修遠淡淡的瞄了一眼桌上的書。
「巴爾扎克的《高老頭》。」她回道。
他臉上掛著溫煦的笑,伸手翻了翻那本書,沒想到是法文版的,他好奇的問:「看得懂?」
「基本看得懂,一些生僻的詞,還是不明白它的意思。」她如實相告。
「你留過洋?」
秦修遠繼續問,她不禁抬眸朝他看。
秦修遠好看的眼睛里點點光輝裡帶著欣賞的情緒,一直凝著她。
這算是對她感興趣嗎?除了『興趣』這兩個字,她想不到別的字形容。
沈如故下意識地蹙眉,往旁邊挪動了些許位置,像是要和他保持一定的距離,秦修遠眼皮輕眨,看在眼裡嘴上沒有挑破。
只見她搖搖頭,回道:「沒有,是我三哥教我的。」
「沈崇樓?」從他的口中說出這個名字如此順溜,她有些意外。
「對,父親給他專門請了洋先生,他會很多種語言,而且說得很好。」
沈如故的語氣里,難掩的崇拜,她在學習方面是真的很佩服沈崇樓,當然生活上,另當別論。
「我禮拜有個生意要談,對方是個法國人,我缺一個懂法文的人,你若是不介意,能不能幫幫我?」他的意思再明白不過,誠懇的模樣雖然很動容,可沈如故並不打算答應。
她就要搖頭拒絕,秦修遠拋出的回報條件,卻如此誘人。
「若是你幫了我,以後你想去雲錦坊沒人敢攔你,若是你願意,可以讓織工給你做一件你喜歡的花紋樣式的旗袍……」說到這裡,他頓了頓,又改口道,「不,多少件都可以。」
雲錦色澤光麗燦爛,美若雲霞,錦紋絢麗,加上工人傳統編織讓其價格一度抬高,俗話還說雲錦『寸錦寸金』。
若是給她量身定製雲錦旗袍,不是一般的大手筆。
沈如故倒不是想要多少件旗袍,若是她想要,沈崇樓也會給她買,同樣,要多少件都會買。
可她想學雲錦的織造技術,隨意出入雲錦坊,讓她真正心動了。
她想到昨夜沈崇樓那警告人的駭人神色,猶豫道:「我……我還要和三哥商量一下。」
秦修遠眉宇劃過皺痕,稍縱即逝,他笑說:「你這麼聽沈崇樓的話?還是說,你覺得我是壞人,有必要防著?」
「我沒這意思。」她連忙擺手,解釋道。
「剛剛是玩笑話,你別緊張,女孩家在外頭還是要注意安全,和家人商量是應該的。」
沈如故別的沒有聽清楚,倒是『家人』二字,顯得尤為突出,鑽進了她的腦海。
好似,秦修遠在提醒她,沈崇樓不過是她的家人,她一時間不知道要怎麼接話。
而他的話剛說完,那天說沈如故的小廝遠遠地叫了一聲秦少。
秦修遠離開女大前,看了她一眼,道:「禮拜,不管你來不來,我在雲錦坊等你。」
不管她來不來,他都要等嗎?那她若是沒去,豈不是讓他落了空?
沈如故望著那抹逐漸朦朧的背影,為什麼,在秦修遠的身上,她總覺得自己有一種掉入圈套之感。
每一字每一句,雖然都給了她拒絕的餘地,可是往往如此,她反而拒絕不了。
沈如故輕嘆了一聲,就要坐下來,桌上的書不見了,抬頭對上的就是一雙帶著妒火的丹鳳眼。
「沈如故,你真是有能耐,才來女大,就能搭上秦家少爺,怎麼,聊得可開心?」話畢,沈如故的書,就在女子的手中撕成了兩半。
這是隔壁的雲馨月,沈如故雖然不是很了解她,卻多少聽同窗議論過。
說雲家的千金雲馨月以前到了要和秦家少爺到結親的地步,最後因為秦少堅決不同意,這事才不了了之。
即便已是新時期,這件事在南京傳開,還是讓雲家沒了面子,為此,雲家斷了和秦家生意上的往來。
沈如故望著面前莫名其妙拿書泄憤的女人,她也不想多生事端,可也不想讓自己吃啞巴虧。
她不急不慢對雲馨月道:「書是從書館里借來的,還書的日子,你去解釋吧。」 沈如故起身,就要離開,雲馨月卻在後頭叫住她,警告道:「你別再接近修遠,若是想借著這樣的機會勾引他,從而達到嫁入秦家的目的,結局只有一個,白日做夢。」
面對帶著極大怒意的女人,沈如故徹底無語。
「好歹是女大的學生,與人說話用詞需恰當才是,別讓人覺著,你不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千金。」沈如故冷冷清清地回道,話畢,便邁步離開。
雲馨月覺得可笑至極,這個江北來的女人,是在教育她嗎?
什麼時候,她這個江南珠寶商賈的千金要被一個被人收養的孤女教訓了,雲馨月十指漸漸收攏,鉗在手掌心裡,生厲的疼。
傍晚,下學后,沈如故從女大出來,卻沒有見著等在外頭的青慈。
她提著書袋子,靠在那裡,身上的天藍色立領斜襟裙,和古式建築相得益彰,顯得頗有韻味。
雲馨月從她身邊路過,就要上車,不屑地睨了一眼沈如故。
雲馨月前腳又從車上邁下來,彎彎的細眉伴隨著嘴角驟然勾起的弧度挑了挑,她又折了回去。
她湊到沈如故的面前,環顧四周,只有自家的司機在女大門口,忽地,她那留著修長指甲的手張開,剎那捏住了沈如故的臉頰。
女人力氣出奇的大,沈如故不意會她會過來對自己做這樣的動作,對方的指甲顯然朝她的臉上用力。
不用照鏡子,沈如故也能感覺到臉上一陣疼熱,一定被弄紅了。
沈如故將書袋子扔在了地上,伸手就往雲馨月身上推,她想將這個莫名其妙找麻煩的女人推開。
「雲馨月,鬆手。」她第一次用的力道沒有多大,一邊推著一邊對雲馨月厲聲說。
她並不喜歡多生事端,這是長久以來寄居在沈公館養成的性子,總覺得寄人籬下,萬事需謹慎,所以沈家人大都喜歡她。
可是雲馨月得寸進尺,非但沒有挪開手,那隻捏在她臉頰上的手,下的力道更重了。
「沈如故,別人瞧見你脖子上掛著和江北統帥沈家有關的飾物,都怕惹你。可我不怕你,你給我記著,我還輪不著你這個身份低賤的人來教育。」雲馨月咬牙切齒地說著,那擦著鮮紅口脂的唇在沈如故的眼前一張一合,有些駭人。
沈如故只覺得現如今還在論身份尊卑的女學生,實在可笑的很。
當雲馨月瞧見她眉眼裡的笑意,頓時間覺著自己的面子掛不住。
雲馨月怒聲:「你剛剛是在心裡笑話我么?」
沒等沈如故開嗓,雲馨月的手突然鬆開,卻在她的臉頰上,用力一抓。
清晰的疼痛感傳來,沈如故抬手捂住剛剛被抓的右臉,瞪大眼睛看著雲馨月,手再次拿下來的時候,卻沾染了淡淡的血色,怕是破了皮。
沈如故原本毫無波瀾的眉眼,染上了猩紅,她向來秉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則,卻從未說過,別人得寸進尺她還要一再忍讓。
驀然間,沈如故站直,比雲馨月高了些許,反身將雲馨月按在了牆上,她的手掐住了雲馨月地頸脖。
「怎麼,當南京是你雲家的地盤?以後欺負人,最好帶上腦子,若是我將今兒個那本書的事情,還有我臉上的鐵證,告到倪先生那裡,你覺著別人會怎麼看你。」
沈如故不急不慢,可字字珠璣,雲馨月很在意別人的目光和言辭,眼裡幾乎容不得半點沙,方才是她衝動才划傷了沈如故的臉。
加上當初她並不是靠真才實學考進的女大,全靠家裡的關係。
若是真告到倪先生那裡,倪先生一定會和父親說,父親若是知曉她在女大惹了事,定然會生氣。
只是,沈如故怎麼知道倪先生和她父親認識?
「看上去你清冷孤傲,原來按地下專門喜歡查人關係。」雲馨月說到這裡,噗嗤自顧笑了起來,「我看吶,你骨子裡就是賤,因為賤所以打算弄清楚每個人的身份,彼時好嫁進豪門貴府。」
從沈如故的唇瓣中吐出四個字:「不可理喻。」
雲家的司機見自家小姐被人掐住了頸脖,趕緊從車上下來。
這廂又不好動手去拉女大的學生,那廂雲小姐暗地投來目光,示意他趕緊拉開沈如故。
司機只好硬著頭皮去拉沈如故,還未等司機的手碰到沈如故的臂膀,一記聲音喝住了司機:「你敢動她一根毫毛,我要了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