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你不該如此恨他
秦修遠知曉,身體上的碰觸,她是不能接受的。
那晚他喝了參雜東西的酒水,差些逼迫她做不喜歡的事情,已經夠讓他後悔。
所以,他也沒有強迫她,鬆開了沈如故,秦修遠略帶尷尬地笑了笑。
兩個人找了位置坐下來,氣氛卻有說不出來感覺,秦修遠和沈如故各自喝了一杯水,清了清嗓子。
秦修遠對沈如故道:「你明日若有空閑,去一趟雲錦坊吧。」
沈如故疑惑,問:「去那裡作甚?」
「女大的校裙趕製出來了,你去試穿一下。」他解釋道。
她微笑道:「我?你們都拿過女大學生的尺寸了,應當不會出差錯。」
秦修遠臉上多了苦惱的神色,道:「你也知曉,之前女大的學生即便有短髮也是將長發綰成短髮的樣子,所有的校裙樣式,都是按照正常搭配來製作的。」
說著,他的視線落在她齊肩短髮上,道:「現下,剪短髮的女學生越來越多,我想看看傳上去的實際效果。」
「這樣,好啊,我有時間。」她爽快地答應下來。
「那就這麼說定了。」秦修遠生怕她變卦似的,加了一句,好似要和她約法三章。
沈如故點點頭,肯定地答道:「好!」
「你收拾一下,等太陽下山,我們就去秦府。」秦修遠瞧了一眼外面還很烈的太陽,如此道。
既然秦府那邊已經和秦修遠說好了,沈如故自然不能拒絕,況且,上次,她也答應了秦修遠。
「嗯,你若有何要準備的,也去忙吧。」她對秦修遠道。
就著她這樣的話,秦修遠開玩笑道:「你這是要趕我早點離開你房間啊。」
「別逗趣我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來。
秦修遠見狀,收了玩笑話,拄著拐杖站起,理了理長衫上的波皺,和她道別,便離開了房間。
沈如故送秦修遠去了他的房間,回到之前的座位上,她將荷包再次拿出來看了看。
上面的文字精美,又富有內涵,秦修遠有心了。
就當她要將東西收好之時,指腹摩挲到的地方,微微有些硌手,她將荷包仔細地瞧了瞧。
原來荷包兩側邊緣,可以解開小小的暗扣,當她將暗扣解開之後,發現裡面還有一樣東西。
是一枚小小的雕花和田玉,色澤上層,是木香的形狀,栩栩如生。
猶記當初和秦修遠一道去拍婚照,當時她便覺得木香花很好看,沒想到,只是隨意的一句話,倒是讓秦修遠記在了心裡。
裡面還有一根細小的鏈子,能將小木香串在一起,東西小巧又精緻,掛在脖子上,雖然掛在脖子上不那麼顯眼,但百搭各式的衣裳。
之前秦修遠也有送東西給她,沈如故從未佩戴過,沈如故將小木香小心翼翼地串好,戴在了脖子上。
望著鏡子里的自己,從剪短髮開始,她不曾好好看過短髮的自己。
齊肩的短髮最末尾有些扎手,沈如故摸了摸,最後嘴角掛上了點點笑意,可到最後,那點滴的笑意不知為何僵住了。
夕陽西下,不過天際還有晚霞的紅暈,她和秦修遠坐在車裡,車子開往秦府。
他手裡有下人給準備好的糕點,沈如故還記得秦修遠說的話,因為是他母親的忌日。
從認識秦修遠的那一天起,他極少在她面前提及過自己的母親,而她亦是很少問。
到了秦府,那邊的人已經準備好了晚膳,秦世年坐在最上方,面色比之前又蒼白了一些。
他似乎特意在等秦修遠和沈如故,兩人到的時候,沒有瞧見秦夫人。
菜式很素,秦修遠的心情並不是那麼好,可以說,還很凝重,沈如故坐在他們旁邊,能夠感覺到氣氛很微妙。
吃得差不多的時候,秦世年忽然對秦修遠說了一句:「若你母親還在世,瞧見你娶妻,一定會開心。」
秦修遠頓住了手中要夾菜的動作,然後放下了筷子,他看了一眼父親,道:「那是自然。」
沈如故默默地低著頭,每一次秦世年和秦修遠的對話,都好似關係再普通不過的兩個人。
你一言,我一語,一個像是在找話題聊天,另一個卻像是在應付。
沈如故不自覺地蹙了蹙眉,沒有多吭聲,必經這是秦世年和秦修遠父子倆的事情,而且這種關係,不難看出,已經僵持很多年了。
「晚上,你也過去嗎?」秦修遠忽地這麼問了一句,話是問秦世年,沒等對方回答,他又道,「我給母親準備了她最喜歡的茶糕和如意糕。」
秦世年那張布滿皺紋的臉上僅剩的表情也凝滯住了,沈如故的視線從秦世年的臉上轉移到秦修遠的身上。
她很疑惑,在秦修遠的房間里,她見到過他母親的牌位,自顧也沒有將牌位安置在睡房的道理。
而秦修遠母親的忌日,秦修遠究竟是想讓秦世年一道去哪裡?
來秦府之前,秦修遠並不曾和她說過,就當沈如故想問的時候,秦世年開嗓了。
他劇烈的咳嗽了一下,沈如故有些擔心,只因,她想起了自己中毒前的劇烈咳嗽。
沈如故早已聽說中毒和秦夫人有關,她有一個大膽的猜想,秦夫人是否也給秦世年下了毒?
秦家的關係實在是太過複雜,秦世年的聲音從上方飄來:「我就不去了,她不會喜歡我去的。」
秦世年的話音一落,秦修遠就笑了起來,沈如故從未見過秦修遠笑得那麼悲涼的模樣。
「說得也是,反正這麼多年也不曾去過,今日去還是不去,也無所謂。」秦修遠的語氣中帶著一絲絲的冷意。
沈如故感覺,秦修遠一個隨時能從溫煦的驕陽變成烏雲密布的人,這點倒是讓她還不是那麼適應。
很快,秦修遠放下了筷子,起身,就要帶著她離開。
沈如故也只好將筷子放下,她跟在秦修遠的身後,但走出秦府的時候,她還是反頭看了一眼秦世年。
秦世年的臉上有著悲慟地神色,可這種痛色,遠遠比她從小到大見過的都要濃上幾分。
她不知,一個人究竟要經歷過什麼,才會有如此的神態。
「修遠!」她叫住秦修遠,道,「你每次從秦府離開的時候,有反頭看一眼父親嗎?」
秦修遠頓住,沒有再往前走,他如實地搖搖頭:「沒。」
「他很難過。」沈如故只是說了寥寥數字,並未多加說別的。
秦修遠有些動容,卻不過一瞬間的表情變化。
他再次邁步朝車前走去,沈如故慢步跟在後頭,道:「所有人都知曉,我母親跟洋人跑了,我怪過她,可我也不怪她,因為我想,她也是有苦衷的。」
「不知是不是我很小就被送到教堂的緣由,我總認為,所有的事情都有因果關係,若有朝一日,一個人對另一個人感情冷淡,並不意味著,這個人不曾愛過對方。」沈如故認真道,「你不該如此恨他,他終究是你的父親。」
她知曉秦修遠究竟在痛恨秦世年什麼,從以往的相處中,她不難得出信息。
秦世年當年若沒負了秦修遠的母親,也不至於讓秦修遠母親落得那般凄慘的下場。
從她來到南京,和秦世年接觸的時間不多,但她能感覺到秦世年真的愛過秦修遠母親,反倒和現如今的秦夫人算不上真感情。
當然老一輩的感情糾葛問題,究竟為何拋棄心愛的,卻和不愛的走在一起,也只有秦世年他們自己心中明白。
秦修遠什麼都沒說,良久的沉默,讓此時的黑夜顯得更加沉靜與寂寥。
沈如故也沒有再說下去,有些話適可而止,她懂。
很快,到了一個沈如故從未來過的地方,那裡有一座清式風格建築的小屋,再平凡不過的屋子,說不上清貧也算不上富貴。
想來,之前住在裡頭的人,度過極其平淡和安穩的日子。
秦修遠帶她進去之前,道:「這是我母親堅持嫁給我父親,被趕出來之後,和我父親同居的地方。」
同居?別說以往,就算是現在,世人也接受不了這樣的關係。
可想而知,當初秦修遠的母親鼓起了多大的勇氣,認準一個人,是不計後果,從而飛蛾撲火的。
「後來,他們一起努力,有了錢莊,再到後來的商行,小時候,母親抱著我在懷裡,父親坐在上頭品茶,母親總說,她的眼光不會差,才找准了一輩子可以依靠的人。」秦修遠說著說著,失笑起來。
「可最後,事實證明,她錯了,我父親的肩膀給不了她一輩子的依靠,她吸大煙,我知她內心的痛楚。」
秦修遠一字一句地說著,像晴空漂浮的雲,又像清晨縹緲的迷霧……輕地不像話,沈如故安安靜靜地站在他身畔,細細地聽著。
那一刻,夜色漸濃,薄薄的月光灑在兩個人的身上,地上拉長各自的影子。
側面看去,她那雙靈動的眼,眨巴著,卷翹的長睫,宛若翩翩起舞的蝴蝶。
秦修遠的心,一下一下跳動著,原來想和一個人過一輩子,是如此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