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毒」計
「稀罕物?」曉敏重複著。
「他心中太苦了!」芸豆垂下眼眸:「偏偏,你完全沒見識過他受得苦!就因為你全然不懂,所以他才對你有興趣,他不過是羨慕你!可憐的青雲!」她凄苦道:「可他卻沒看到,最愛他的人,最懂他的人,就在他身邊。」
「芸豆.……」
「是你!都是你!是你迷惑了他的視線,讓他看不清事實!」芸豆紅著一雙眼吼道,手中的刀卻重了重,芽兒的脖頸滲出血跡,曉敏的心跟著疼起來:「芸豆,你要我做什麼,告訴我,不要傷害芽兒!」
芸豆匕首稍稍離開芽兒的脖頸,卻滑向芽兒的臉:「心疼么?」
曉敏臉色也變了:「你到底要做什麼?」
「你奪走了我最心愛的東西,我也要奪走你心愛的東西。除非.……」
「除非怎樣?」
芸豆笑:「你肯讓我划花你的臉!」
曉敏正愁眉之際,忽然看到窗外一個潔白的衣袖。
曉敏捂捂臉,道:「沒有什麼,比一個女人的臉更重要!你願意怎樣,便怎樣!」說著,她往後退了一步。
「你幹什麼?」芸豆臉色白的可怕。芽兒眼淚噴涌而出,扭過臉去,閉上眼等待接下來的噩夢。
曉敏道:「對了,我得告訴你,我在侯府的時候,曾經向青雲提議納你為妾。」
「他怎麼說?」芸豆激動道。
曉敏又往後退了一步:「他說,芸豆長得不錯,如果納為妾……算了,過去的事,提它作甚?」
「怎樣?他說怎樣?」芸豆前傾著身體,手中的匕首不知不覺離芽兒扯開一段距離。
忽然,一個石子打中了芸豆的手,匕首掉落在地上。楊楓一下子從窗口跳了進來,芸豆想撿起匕首,卻被楊楓一下子踢到曉敏面前。曉敏拾起匕首,看著楊楓將芸豆捆了起來,芸豆的哭聲十分刺耳,面容扭曲。好端端的芸豆,那個木頭一樣的芸豆,怎麼會變成這樣?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芸豆被帶走前,諷刺的看著曉敏:「你也不比我好多少,他從沒愛過你,我們都一樣,只是他利用的工具!」那時,她已經有些瘋癲了!
曉敏怔怔的看著滿樹的桂花,一動不動。楊楓照顧著芽兒。芽兒脖子上的傷不深,但即便是被包紮完許久,她依然哭著喊疼,抱著楊楓的胳膊不撒手。楊楓心疼的輕輕撫上包裹傷口的布,女孩子大抵都是怕疼的吧?上次曉敏受過的傷,要比芽兒的嚴重,她該多疼啊!楊楓輕輕的拍著芽兒的背,溫柔道:「芽兒乖,芽兒要堅強,傷口很快就會長好了!」他的視線落到外面,那裡,有一個人落寞的坐著,瘦小的背影越發孤單。
芽兒死死抱著他,埋著頭,看不清表情。
芸豆的事令曉敏的心波濤洶湧,久久難以平靜。她的丈夫似乎是什麼幫派的人,據說為了她不惜與整個幫派為敵,與她開了個酒坊,想來也是想好好過日子的!卻不知為什麼,今天早晨,她殺了那個人,挾持芽兒找到這裡。官府無從查知芸豆為什麼會被那個幫派綁起來監視,或許,她是被人賣過來,或許,她得罪了什麼人,然而,唯一知道的兩個人,一個死,一個瘋,終究是什麼都不知道了!
曉敏想起芸豆對蕭青雲的執念,想起她說的每一句話,想起今日蕭青雲的所作所為。稀罕物?工具?她明明都主動離開了!就算是工具,也該到頭了!為什麼又要來招惹自己,為什麼不能放過自己呢?
天漸漸黑下來。楊楓總算趁著芽兒睡著,小心的抽出胳膊,到廚房熬了一鍋粥,端了一碗遞給曉敏:「多少吃點東西吧!吃飽了好有力氣繼續發獃。」
曉敏沒理他,他將粥放到一邊,拉了個凳子坐下:「好,我陪你坐,你坐多久,我就陪你坐多久。」
曉敏淡淡道:「你回去吧!孤單寡女的,這樣不好。」
楊楓理理袖子:「怎麼會,不是還有芽兒嗎?」
曉敏不再說話,兩個人一起靜靜地坐著,楊楓拿出腰間的酒袋,喝了一口。
曉敏淡淡看他一眼,楊楓伸手:「給!」
「像你這樣引誘女孩子喝酒,怕是會惹麻煩的!隨時可能晚節不保的!」曉敏斜眼看他。
楊楓點頭道:「提醒的有道理。」說著收回了手。說時遲,那時快,曉敏迅速的奪過那個小小的酒袋子,聞了聞,小心的喝了一口,只覺得一股辣味直嗆到眼睛,眼淚直在眼睛里打轉。
楊楓笑道:「反應這麼敏捷,不難過了吧?」
「還好。」曉敏淡淡道,又喝了一口,仍舊嗆得難受,忍不住咳嗽了幾聲。
楊楓拿回酒袋:「好了,看你對喝酒也沒什麼天賦,別浪費我的好酒了!」
曉敏搖搖頭:「太少了!」
楊楓疑惑的嗯了一聲,然後笑道:「怎麼,想要借酒消愁嗎?那可不行,我沒這麼多酒給你喝。」
「就當我賒的,行么?」
「你別忘了,你還欠我七十三文錢呢!」
曉敏垂下雙眸不說話,楊楓嘆口氣,抬起手,卻在手指觸摸到曉敏柔軟的頭髮之前頓住了,最後輕輕落在曉敏的肩上:「曉敏,逃避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尤其是用酒,我不希望你變成這樣。」
曉敏點點頭道:「我知道,我只是需要時間來想通一些事情。」然後她望著楊楓,認真的道:「我知道,你埋了兩壇酒,就在那棵桂樹下。不出意外的話,那兩壇酒就是我的了!」
楊楓訝異的看著曉敏:「你怎麼跟強盜一樣!」
曉敏一本正經道:「是你埋的不夠隱秘。我還知道,你每天都來我家蹭吃的。」
「你你你……」楊楓眼睛睜的大大的,半晌懊惱道:「知道你不說!害的我每天跟做賊一樣!」
曉敏抬頭望著月亮:「一個強盜一樣,一個做賊一樣,所以我們才是朋友,不是嗎?」
楊楓沉默。
曉敏又望著他,眼睛里滿是落寞的月光:「明天,我又將失去自由,回到侯府了。」
楊楓的背一僵,他的臉有些苦澀,他嘴張了張,終究什麼都沒說出來,仰頭又喝了一口酒,像是能咽下所有的不快一樣。於是一口又一口,終於無酒可喝。他晃了晃小酒壺,隨手扔到一邊。然後,他苦笑道:「既是要告別,怎能不大醉一場,我們去桂樹下找酒吧!」
曉敏點頭:「好啊!」
二人借著月光來到桂樹下,曉敏一鋤頭下去,楊楓大笑的從她手中接過鋤頭:「你這麼刨,我的酒怕是保不住了!」他搖搖晃晃的刨著,曉敏蹲在一邊,直到聽到一聲清脆的響聲。
曉敏跑回院子拿了碗,兩人乾脆坐在桂樹下,各對著一碗清冽的酒,楊楓捧著碗笑道:「酒啊酒啊,別怪我浪費你,實在是事出有因啊!今天,我要和我這個朋友大醉一場,你可千萬別讓我們失望啊!」
曉敏知道楊楓已經有些醉意了。她捧起碗,學著楊楓的樣子,一飲而盡。火辣的感覺從嗓子傳來,嗆掉了眼淚,嘴卻是苦澀的。又倒了一碗,很快,便有什麼東西蔓延全身,暖暖的,輕飄飄的。誰說借酒消愁愁更愁,此刻,她便很高興。曉敏臉紅紅的,目光炯炯的望著楊楓:「你總算像個朋友了!」
楊楓笑:「一會兒,你這個朋友可能要發酒瘋了!」
曉敏微笑:「怕什麼,這裡這麼多工具,什麼砸不暈你。」
楊楓聞了聞酒香,道:「你可想過,你這一走,芽兒怎麼辦?」
曉敏望他一眼:「這麼關心芽兒,芽兒這楊哥哥是沒有白喊。」她抿了口酒,臉頰紅紅的:「我要帶她一起去。」
「連這個都想好了,你真的下決心了嗎?」楊楓認真看著她:「還有機會,你跟我走,大唐山川大好,哪裡都是個好去處。」
曉敏笑:「雖比不上青山綠水,但侯府也還看的過去的。」
楊楓抬頭,明亮的月光竟有些刺眼,他揉揉眼,道:「這麼漂亮的地方,你不呆,非得往熱湯里跳!白鍋說你喜歡自由,現在我不信了!」
「我喜歡自由啊!」曉敏也抬起頭,望著深藍的天空:「我不是試圖逃出來了嗎?沒用的,逃避一點用都沒有。我得回去,把那些纏著我的東西一條條斬斷了,我才能真的解脫。」
楊楓沉默了。半晌,他才苦笑道:「或許你說的對,逃避一點用都沒有。」
曉敏無奈的搖搖頭:「人活一世,本就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人生苦短,今日還能與楊兄飲酒,實乃樂事,可惜了!還沒還上你的錢。」
「孺子可教,總算由你自己提了一回!」
曉敏伸出手,往上一擼袖子:「看這裡!」
曉敏猛然對著楊楓露出細白的手臂,楊楓下意識的一別臉:「喂!你不要比我先發酒瘋啊!」
曉敏笑道:「我清醒著呢!你看我手腕,我說的是這個!」說著,她另一隻手食指戳了戳手錶,道:「好看嗎?」
楊楓注意到那個金屬的奇怪手鏈:「這是什麼?西域的?」
「額……好像是從西域傳過來的。不重要!我來給你介紹介紹,這個東西,很有用的,能讓你知道,一天過去了多少。」曉敏認真道。
楊楓笑笑:「那又怎樣,長安有的是計算時辰的東西!」
「那不一樣!我這個.……我這個是全世界獨一無二的!」
「你該不會.……」楊楓眯起眼睛:「想用這個抵押吧?」
「楊兄果然聰明!」曉敏真誠的誇讚。
「獨一無二的東西也多了!」楊楓敲了敲錶鏈:「不代表我就需要啊!」
曉敏縮回手,看了錶盤半天:「沒眼光。這可是陪了我三年的手錶,寶貝著呢!你不要,我還捨不得給呢!」
楊楓登時來了興趣:「是嗎?再拿我看看。」
曉敏握住自己帶著手錶的手腕:「你幹嘛?」
「我忽然對它感興趣了!」
曉敏眨眨眼睛,噗嗤笑了出來,摘下手錶遞給楊楓:「都說君子不奪人所好,你卻一聽說它是寶貝,立刻接受,果然不是君子。」
楊楓淡淡道:「我從來沒說過我是君子。」
「可你是大俠啊!」
「了解我的人,都知道我不過是個喜歡舞刀弄劍的閑人罷了!你可曾聽說過白鍋稱過我大俠?」曉敏忽然想起,白鍋曾跟她說,楊楓自小被養母養大,日子過得很是拮据。但他養母很注重他的外在和才德。寧願不吃飯,也要給他準備一套乾淨素雅的白衣,寧願不眠不休,也一定要他學一身武藝,故而他雖出身寒門,卻有著貴族的氣質。想來,他的養母,也是個高瞻遠矚之人。但她是否想過,從小的貧寒生活,讓楊楓變得這麼鐵公雞呢?這算是他高貴氣質下唯一的不足了!惱人的不足。
「我看這一樹桂花甚好,不知用來釀酒,會是怎樣的清香呢?」楊楓吸了一口氣,陶醉道。
一片花瓣無端端落在了曉敏的酒碗里。曉敏望著它,像是望著一葉小舟,在沒有沿岸的水裡漂泊。「好,要是有機會,我去學釀桂花酒,釀這一樹桂花,將來送給你當做結婚賀禮。」曉敏慢慢道。
楊楓笑:「萬一我結不成婚呢?」
「那就留著,將來你去了,用來祭奠你偉大的孤獨。」
楊楓愣了愣,緩緩吐出一句話:「憑這句話,我一定會活著結婚的!」
兩人對飲到半夜,下去了半壇酒。曉敏多半是在抿,喝的很慢,楊楓開始喝的很猛,後來也慢了下來。兩個人都醉醺醺的,直到曉敏咚的一聲栽倒,酒碗滾到一邊。
曉敏感覺世界晃了晃,迷糊的睜開眼,看到一輪明晃晃的月亮,還有一個寬闊的肩膀,只是看不清臉。正待她想仔細辨認時,她聽到那人說:「沒有酒量,還敢在男人面前喝醉,你也是夠有膽色的了。」
曉敏笑:「不要小瞧我,我清醒著呢!只是小腦麻痹,有點不穩罷了!」
「你清醒?那就是說,你完全不介意我抱你啊!」
曉敏想了想,認真道:「當然介意,你敢再占我便宜,我就……」
「你就怎樣?」
曉敏笑:「我太困了,睡醒了再告訴你。」
月光下,曉敏的臉鋪上一層光亮的光,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投下深深地影子,微微顫動, 楊楓深吸了一口氣,真是醉了,明明正抱著她,她連一點感覺都沒有。這樣的性子,在侯府那種骯髒的地方怎麼過的下去啊!他抬步進了竹樓,將曉敏輕輕放在她的床上,拉過被子蓋好,支起白鍋做的擋板,轉身又回到桂樹下,將剩下的半壇酒重新封好埋了起來。
芽兒在窗前站了半天,此刻望著那棵桂花樹,淚光盈盈。這個女人,為了自己的臉,居然放棄救她,這樣殘忍的女人,怎麼配得到他?看著那個月光下白色的一道影子,她的心生起一團嫉妒的火焰:梁曉敏,從今日起,你我不再是姐妹!
楊楓搖晃著身子,在寂寥空曠的荒野中走著,夜風陣陣,他雙目冰涼,白衣飄搖,只得一個凄慘的月亮,淡淡的望著他。他一直走,直走到雄雞啼叫,東方泛白,終於來到一個荒涼凄冷的墳地里,找到一個不大的舊墳,撲通一聲跪下。
娘,你說錯了,他不是好人。
他過得很好!
娘,你常說,是自己的東西,最終總會回到自己的身邊。現在,我要拿回它了!你受的委屈,我會讓他加倍賠償,屬於我的東西,我會一樣不落的拿回來。
娘,保佑我。
楊楓將墳上的雜草拔乾淨,又用手刨出一些新土撒在墳上。酒袋裡剩下的酒被他全部倒在面前的荒草里。
青雲少爺興高采烈的來接曉敏,遠遠就看到一團黑煙來自某個他熟悉的地方。他心頭一涼,立刻快馬加鞭,就見到那個蒼翠的竹樓此刻被熊熊大火包圍,許多村民正手忙腳亂的往裡面潑水。他迅速的往人群中看了一圈,沒有看到想看見的身影,急的他一把抓住一個正端著滿盆水趕過來的村民:「人呢?出來了嗎?」
那人看了青雲少爺一臉,掙開手:「不知道不知道,先救火再說,這一大早的,很可能人還在裡面呢!可憐孩子!怎麼跟白鍋交代呢?」邊說他邊往火堆近了跑。青雲少爺從旁邊經過的人手裡奪過盆,一下子全倒在自己身上,捂著鼻子就鑽進火里。竹子本就易燃,此刻噼里啪啦的燒的正旺,只怕撐不了多久,就會轟然倒塌。人們一方面稱讚這個英雄的偉大,一方面為這個冒失鬼惋惜,一方面更加忙碌的救火。三條命啊!三條命就掌握在自己的腿和手上了!這是積多大的德!
青雲少爺在明晃晃的火焰和嗆人的濃煙中呼喊著,只有竹子噼里啪啦燃燒的聲音,不時還有竹子爆炸的聲音震顫著人的心。沒有人的呼喊,或許,或許她們不在,但也有可能,她們已經被嗆暈了!青雲少爺焦灼的,急切的登上火舌包圍的木梯,火舌貪婪的舔著他的臉,觸摸著他的衣服,疼痛感從胳膊上傳來,青雲少爺快速的打滅袖子上的火,快步闖到曉敏的卧室,裡面空蕩蕩的,只有火焰像是活了一樣在屋裡跳動著。這時,竹樓猛烈的一震,眼看著就要頃頽,青雲少爺連忙跳到窗前,奮身向下跳去。忽然一根粗壯的竹子猛烈爆炸,一股強大的勁道狠狠撞向他的後背,他直直從上面墜了下來,摔在地上。一個好心人不顧竹樓不斷爆炸的危險將他背到安全的地方。
竹子是漂亮的東西,也是危險的東西,所謂爆竹,正是將它這一愛爆炸的缺點優點化了。然而,一座漂亮的竹樓,被火焰吞沒,無可避免的,它不停爆炸,眼見火已經無法撲滅,人們只好撤到安全區域,獃獃的看著它逐漸消失,化為灰燼。
直到再也看不到火苗,他們才痛苦的向前,慢慢扒拉著碎片,找尋某些最不願找尋的東西。
所有的灰燼遍尋了一遍,他們驚喜的發現,沒有找到芽兒和曉敏的屍骨,又找了一遍,仍然沒有。
青雲少爺正光著背趴在一張單薄的床上,一個鄉村大夫正為他施針,他全無感覺般,只是渾身肌肉繃緊,大夫始終無法讓他放鬆下來,針怎麼也扎不進去。這時,灰燼里未發現屍骨的消息傳來,青雲少爺終於如釋負重般,肌肉慢慢放鬆下來。或許,她還是不願跟自己回去,所以連夜帶著芽兒逃走了。所幸她離開了!不過,為什麼會著火呢?青雲少爺想不通,這一切會是意外嗎?還是有人蓄意為之呢?若是有人蓄意,是不是想要傷害曉敏呢?這件事一定要查清了!
他換上了一件嶄新的衣服,掩蓋住傷口,若無其事的回到家,像平時一樣,他回到自己清冷的小院,就看到一個瘦弱嬌小的身影坐在院子的石凳上發愣,桃子迎了過來,面色沉重:「三少夫人,她回來了!」
「什麼?」青雲少爺立時欣喜起來,不再管院子那個人,抓著桃子的肩吼:「她在哪裡?」
桃子回頭看了看主屋,青雲少爺立刻奔了進去。屋裡有些昏暗,隱隱約約看到曉敏躺在紗帳內,一動不動。
她真的在。
步子忽然沉了下去,青雲少爺慢慢的,小心翼翼的走過去,彷彿裡面的人會被震碎一樣。掀開落紗,曉敏安靜的躺在床上,閉著眼睛,黑色的秀髮散落開來,像是柔軟的雨。
他抬起左手,輕輕落在曉敏的臉上,「別碰我!」曉敏冷冷道。
他愣了一下,收回手,背在身後:「我說過了,我去接你,你為何自作主張?」
曉敏冷冷一笑:「可我沒答應你。」
「笑話,你以為這裡是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地方嗎?」
曉敏坐起身:「怎麼,你要懲罰我嗎?」
青雲少爺背過身去:「你既然已經知道我已經不是那個軟弱可欺的蕭青雲,就該知道,我不會繼續睡在地上。」
「沒關係,我睡在地上就行了!」曉敏立刻接過話來。
青雲少爺神色複雜的望向她,半晌道:「那你此刻在做什麼?」
曉敏穿上鞋,站起來,道:「抱歉,以後,我都不會再犯這個錯誤了!」
青雲少爺一甩左袖,憤怒的離開了。
曉敏默默的看著他消失在視線中,這才抱著肩,虛弱的坐在凳子上,撐著桌子,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誠如安氏所說,任何決定都是有它的代價的。她說走就走,說回就回,總要付出點代價,給侯府那些蠢蠢欲動的人看一看。因為她怎麼著也是夫人,既要她受罪,卻不好留下傷疤,所以她的肩被扎了一些銀針,放了一些血。然而刑法並沒有結束,只不過被安氏擔心她熬不住,暫時記下來,留待她稍微好一些,再接著帶過去摧殘。
安氏,那個總讓她盯著青雲少爺的女人。曉敏才知道,青雲少爺並不是她的親生兒子,她分明是擔心蕭青雲會影響了她親生兒子的前途,才一直對他防範有加。但這一次,安氏不再光讓她看著青雲少爺了。安氏看重了青雲少爺對曉敏的喜愛,希望曉敏能得到青雲少爺的信任,尋機徹底毀了他。這也是為什麼,安氏給了曉敏這個機會,讓她能重新回到侯府。
儘管安氏是這樣一個女人,曉敏還是主動找到她,向她投誠。安氏不答應,除非她肯燒了竹樓,斷了後路,她果斷的答應了。只是提出,芽兒要留在她的身邊,以貼身丫鬟的名義,很顯然,談判成功了!
她當前最要緊的任務,就是多露臉,讓人們知道,她不是失蹤,真的只是得了大病。那些走漏風聲的人,他們都再也說不了話,而曉敏這個源頭,因為對安氏的投誠,安氏很給面子的在保證曉敏不會喪失任何功能的前提下,極大地懲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