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我像個空白的傻子
「寸心她,怎麼會死呢?」我望著眼前空曠,心如繩擰,竟有些希望我的仇人能好好活著。
她好好活著,我的丈夫才能好好活著。
「實不相瞞,為了能除掉上堯君這一位勁敵,本王不得已才要犧牲掉寸心娘娘。」魔王蹙著眉頭,語氣惋惜哀嘆,面上卻不為所動,冰冷至絕情。
我覺得天要塌下來了。
很快很快,將要砸在我的頭頂,會將我砸得身心俱碎。
我抱著他,收緊了雙手,將他牢牢圈在懷裡。眼前是霧,心上是刀,霧擋住我的去路,刀砍裂我的疼痛。
「七七,定有那麼一天,我會殺了寸心,為你報仇。」他的聲音徐徐遞來,一如沉和,如荒山的遙遙晚鐘,卻難敵消弱。
我伸出兩根手指,貼在他的唇面上,拚命的搖頭,「不,不,我不要報仇了,我只要你活著,我只要你陪在我的身邊。」
眼淚滴在他的臉上,泅出一重重血色。
「你只要答應將內丹與萬鳳心交給本王,本王會念在長雋和你的面子上,待他日本王君臨天下,本王許諾丹鳳山永世可存,永無戰火。」他的話里暗浪滔天。
「如若不然,不但會有整個靈界眾生,說不定還會有上堯君為王姬你陪葬。」他撩袍蹲身,與我四目相對。填滿貪念慾望的一雙眼睛是無底的漩渦,窮凶極惡。
難道我要用這樣狼狽為奸的辦法,方能保鳳族免受戰火,永世屹立?
難道我為了自己肩負的使命,就要犧牲掉整個靈界,犧牲掉我的丈夫?
宮外忽傳來金戈鐵馬之聲,萬騎踏來,雄雄而至,軍聲嘹亮的殺進來,轉眼已攻勢迅猛。
領軍的是天宮主帥,西海朱璃宮的陵御將軍。
「魔王這話說得太為時過早,邪不壓正,九重天上的那把龍椅,你這奸佞小人,想都不要想!」我一聲嗤笑,斜眼藐著他。
他憤極,猙獰一呲,反手間,一團魔風便朝我來勢洶洶的滾來。
我難以躲閃,只能矮下身子,將上堯嚴嚴實實的護住。
魔風沖沖,捲起我額前的長發,我閉上眼睛,然而預料之中的痛感並未出現,只覺身子被一股不輕不重的力道牽著,平穩沉浮。
「你沒事吧。」耳畔有人問詢。
我惶惶睜了眼,看了眼昏迷於懷中的上堯君,這才注意到周遭的環境,雲山起伏,綿綿不絕。
一側頭,卻看見一瀑垂下的銀華長發。
他正驅著雲頭飛翔,緩緩轉過頭,長發蔥蘢,被清風擾散,露出隱隱約約的面孔。左臉近乎無色白玉,山巔薄雪,一雙眸子血紅,掩映在右臉的金銅面具里,冰冷攝人。
「未離?」我下意識的喊出聲,轉瞬意識到他如今的身份,拖著上堯便要跳下騰雲。
他按住我的手,「是我救的你們。」
我猶在迷糊里,緩緩穩了心神,滿身戒備蓄勢待發。
他歪著頭,枕著手背,瞅著我的樣子,緩緩笑了兩聲。
「七舞,如今你已然成了鳳族王姬,名響四海的上神,怎麼還這般兜不住心事。你把對我的警戒,全寫在臉上了。」
「你怎麼知.……」我驚訝萬分。
「你既已修成上神,必然已記起了前生種種。」他說這話時雖望著我,卻目光空濛,面含蒼涼。
「你為何要救我們,你不是一直都想殺了我們替寸心報仇嗎?」我悄悄挪到雲邊,只待他不安好心時跳下去。
「面對魔王,師父竟難以招架,其中緣由想必你也已經知道。我想殺你們只是為了讓寸心痛快,可若是寸心馬上就要離我遠去,我殺了你們又有何用,誰人又會開心?」他盯著我的眼睛,字字摯氣,字字留殤。
「魔王為了對付上堯君,已經對寸心下了手。她現在的身子已到何種程度?還能活多久?」我咬著唇,不敢去聽這個結果。
「所剩時日不多。」他很平靜的回答我,甚至沒有一絲遲疑,可在眼角的視線之外,那雙手分明無可安放,一寸寸捏進衣裳里。
心窩裡似乎被蟄了一下,痛得我直想掉淚。我壓著聲音,還是有微弱的哽咽流露出口,「那,寸心死了,他真的會粉身碎骨,神靈皆滅嗎?」
我攥緊拳頭,齒行咬在舌尖上,一絲絲的甜腥血味瀰漫入味。
半晌,他才輕輕點了下頭,「是。」
我安靜坦然的聽完那一個極短的『是』,音的餘聲又是那麼長,在我周身里繞來繞去,久不消散,噬盡我心智。
我像是一個空白的傻子,不會呼吸,不會心跳,瀕臨乾枯,奄奄一息,只能別無他法的等待著上天來抽走我此生所有的依賴。
從此獨剩我一人。
「七舞。」他輕聲喚我,似乎喚了許多許多聲,又似乎只喚了一聲,我近乎於聽不見。
他將要帶走存活於世間的所有聲音,所有風景,卻偏偏帶不走我。
「你還有阿灼陪你。」
我抬起眼,淚眼迷離外的萬象眾生,彷彿都鐫刻著他的影子,難以觸碰。
「我不要阿灼,我不要鳳族,我什麼都不要,我只要他,只要他!」我沉沉的嘶吼,眼眶裡翻過一層層淚浪。
我抱著他的身子,半刻也沒有松一松。揚目外是無拘無束的萬丈雲瀾,垂首處是擯棄苦海的水遠高山,只有在這裡,才沒有人認識我們,他才不是該以蒼生為重的上堯仙尊,我才不是要扛起丹鳳山的鳳族王姬。只有在人煙荒涼的地方,我們才能平平凡凡過自己的日子,沒有情海愛恨,沒有生死離別,沒有天下責任,只有彼此,只有默默相依的歲月,無言綻放的花樹,寂靜歲月的草木。
我望著雲端下,一心只想擺脫,抱著他便要跳下界。
後頸被誰巧力一敲,我只覺眼前天地顛倒,便昏了過去。
在床上的這幾日,我過得天昏地暗,一會像是在夢裡,一會又像是在現實,全身沒有一絲力氣,醒醒睡睡,張著口卻喊不出半個字。
三天後的下半晌,我的神智漸漸清醒了起來。暖兒一直近身照顧我,遂按住我躁動不安的身子,道:「王姬不要擔心,上堯君早在兩天前就已經醒轉,這會子受旨去了天宮,應該馬上就能回來。王姬安心等著吧。
我握著她的手,眼淚一滴滴的落在枕上,悲傷凝聚,不知怎訴。
她福下身,輕輕為我拭淚,眼眶裡紅紅的,「王姬,你究竟是怎麼了,這三天來每每睜眼醒來,都只是不住的流眼淚。「
【作者題外話】:今天寫的早,早早發了,悲劇即來,前方高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