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未離死了
子南將我帶去了閑人庄,見了青霄,至於如何救治四青,無論我怎麼追問,他們都是閉口緘默,只讓我放寬心,說總有一天四青會完好無損的出現在我面前。
總有一天到底是一年,三年,還是幾十年,幾百年,幾萬年,我沒有勇氣去問,總之我會一直等著。
在閑人庄住下的第一晚,我做了個夢,夢見未離懷裡抱了幾大罐酒,言笑晏晏的說要請我喝酒。
我一口沒喝,反倒是他喝著笑著,笑著喝著,後來笑著笑著又哭了,那笑聲蒼白,那哭聲無力,飄飄渺渺的,像是林間將散的炊煙。
他說,他對不起我。
他說,愛情是一種毒,讓他情不自禁的染上,情不自禁的為之瘋狂,不惜傷害身邊的人,不惜,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騙,利用我。
他還說,我是他唯一的朋友。
到了最後,我已分不清自己的心裡究竟是什麼滋味,只記得咽下了第一口酒之後。喉中苦澀的抬起頭,看見未離拿著一把明晃晃的刀子對著我笑,然後用了很大的力氣,將刀子刺入了自己的心口上。
我手中的酒罐落在地上,被摔得粉碎,張大嘴,卻發現出不了一絲聲音,想要移開步子,卻發現身子如石,半分也難動彈。
我眼睜睜的看著噴涌而出的血花染紅了他胸前一片,熱烈而寂靜。
他將自己的手伸進了血肉外翻的胸口中,掏出了那半方仍很鮮活,仍在跳動的心臟,血淋淋的遞給我,笑著,眼角有斷了線的淚。
他說,幫我把這剩餘的半個心臟交給寸心吧。
我淚眼朦朧的哭著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她已經嫁給了上堯君,沒有你的這一半心臟,她也能活。
他說,他幫寸心實現了願望,他自己的願望就空了,是他自己不想活了,把這一半心臟還給她之後,他們就互不相欠了。
他還說,我們是一樣的人,都得不到只有彼此的愛情,可是我又比他幸福多了,到頭來,他什麼都沒有,還賠上了自己的一條命,可是我看似也什麼都沒有,其實已經得到了最珍貴的東西,上堯君完整的愛。
慢慢地,他的身子開始透明,開始散開,像一點點的星辰。
我猛地睜開眼,粘膩的淚痕冷冷的掛在眼下,印濕了枕間。
還好只是一場夢。
可手裡的觸覺仍在,軟軟潮潮的,不住地跳動,不住地想要掙脫。趁著窗外的月光,我看清了手裡握著的究竟是什麼?那是半方小小的,殷紅的,令人恐懼卻帶著溫度的心,血淋淋的躺在我的手心裡。
我幾乎沒有力氣握住它。
這是未離的命,那麼重,那麼沉,可是我並不想將這份痴心交給寸心,因為她不值得。
可是最後我還是去了天宮,只是因為我不想辜負未離最後的心愿,雖然是要讓我親自去救奪我所愛的情敵。
紫棲宮依舊,獨多了位主人,可我卻不知該以怎樣的心情走進去,一步步,踏的都有些搖晃。
我知道,上堯君不希望我來這裡,不希望讓我知道他已經娶了寸心,可重在舊地的感覺又是那麼令人懷念,我閉上眼睛,貪婪的呼吸這一片天地的空氣。
「你總算是回來了。」身後人的腳步戛然而止。
我睜開眼睛,心中隱痛,回過頭,看到寸心挽起了長發,梳著精緻的髻頭,臉上閃動著勝利者的光輝。
我笑著望她,平靜道:「以後都不會來了。」
我並不想這樣低聲下氣的示弱,我只是不想讓上堯君的苦心作廢,既然他想瞞著我,那我就讓他瞞著。
她的目光緩緩下移,在我的小腹上頓落,雙眸微微挑著,看似平淡的神色中藏著嫉恨,甚至還有一絲落寞傷感。
我下意識的護住了身子。
她幾聲嗤笑,目光如針的刺向我,「說吧,你此次來是為何?」
我長出了口氣,盯著她的臉,輕輕說:「未離死了。」
她的雙眉一瞬緊皺,美目微微跳動間,臉色變得異常慘白,只低斥道:「你胡說什麼!」
我聽得出她粗重的語氣正在顫抖。
「未離死了,他死了。」我冷靜的重複道。
她臉上的表情終於崩潰了,眼淚毫無徵兆的落下來,像一隻無可歸依的雛鳥。
未離的死,到頭來換來的,也不過是她的幾滴秋後眼淚。
我攤開手掌,掌心間的一半心臟還在微弱的跳動著,仍是殷紅的顏色,像是一團聚集的紅霞。
「未離說,將這一半心臟給你之後,你們就互不相欠了。」
她看著我掌心裡的那一半鮮紅,眼淚一滴滴的砸落在風裡,雙手顫巍巍的接過去,捧在手心裡,那麼的小心翼翼,如春風般的呵護。
我默默的離去,十指嵌入身下的衣裳里,牢牢地攥緊,淚水模糊。
未離死了,無論值不值得,無論我恨不恨他,他還是死了,永遠的離開了我。
……
我沒有回霧澤山,我生怕回去了之後,會難以控制的去預料我與上堯君究竟會是怎樣的結局,我亦沒有待在紫棲宮,因為這裡的一草一木都不再屬於我,這浩大的天地間,我一時竟想不出自己的去處。最後我隨雲而飄,漫無目的的遊盪著,卻來到了閑人庄,暈倒在山下。
醒來后,映入眼帘的一張臉又是那麼熟悉,溫和含笑,我緊緊握住他的手,「四青,你終於回來了。」
我怕極了身邊的人都會像未離一樣,都會在一個虛幻的夢境里毫無徵兆的離開我。
他反手握住我的手,安撫著將我扶倒在床上,順勢坐在床頭,眉目淺笑,「睡吧,我不會再離開了。」
我又沉沉的睡下去,似夢似真,現實與夢境,在虛虛幻幻的顛倒著,到最後醒來的時候,連我自己都分不清睡夢中握著的那一雙溫暖的手,究竟是不是四青。
走著走著,就到了折桂園裡。黃盈盈的一樹樹桂花開的寧靜,香氣馥郁。
遠遠地,我看見那一襲水綠的顏色,盤在樹榦之下,那麼單薄。
我靜靜的走近,撿起地上一隻空酒罐,「喝悶酒嗎?原來你也有苦惱的事。」
他抬起頭,髮絲被風撩起,酒色上臉,眼角飛紅,極其慵懶的笑著。
我彷彿看到了四青,在邢台的烈火下,微微笑著,被映得通紅的一張臉。
我走至他身旁,蹲下身,正視著他,「對不起,我沒有保護好誅緣劍,沒有保護好四青。」
他輕輕搖了搖頭,望著我,目光由淺及深,直望進我的瞳心深處,化成難以言喻的柔情。
我錯了視線,直起身,幻出誅緣劍,遞給他,「我不是個好主人,不配擁有這把劍。」
他卻遲遲沒有接,很長時間后才站起身,嘆了口氣,拍著我的手,道:「四青很固執,只會認一個主人,你拿著這把劍,好好的等他回來吧。」
話后便徑自離去,只有落花拂在他的背影上。
我握緊了劍,一時間,睡夢裡握緊我的那雙手的觸覺又附上肌膚。
而那雙手,是青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