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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表白遭拒

  「拿來。」他的目光緩緩從銀絲粼粼的琴弦間收回,抬頭望著我,聲音平平,目光淡淡。


  我十根手指在合攏,在衣裳的遮蓋下不安的攪動著。


  「拿來。」他又重複道,語氣間不容置啄的強勢。


  我兩步並三步的挪上前,哆哆嗦嗦將袖子中那一截事關榮辱的木頭擺在他眼前的桌子上。


  這塊木雕是我耗時三天才完成的,剛開始是要照著葫蘆畫瓢,按著書上的模子刻一個風姿綽約的仕女,只是正好有不小心的那幾刀,生生雕成了一個肥頭大耳的母夜叉,後來我突發奇想,乾脆再添個豬鼻子,再幾刀下來,可真成了個似豬似人,難以用語言表述的絕代神作。


  燭苗拉得細長,上堯君的臉在一半昏暗,一半溫馨中若隱若現。


  我心中更是沒譜,再三斟酌下,還是一步跨了過去,洋洋洒洒的拿起了桌子上的傑作。


  上堯君隨著我的動作抬起頭,黑沉的目光在我周身上下瀰漫著。


  我心裡發虛,復挺身咬了咬牙,一本正經的開始胡說八道,「下面,我就來給你闡述一下我這個木雕作品的深刻含義。」


  他微不可見的點了下頭,神情微松,挺拔的坐姿也有了些稍稍的憊懶,渾身上下都充滿了睜著兩眼看好戲的旁觀態度。


  我復咬了咬牙,笑得就如一朵風中招展的花,拖著木雕一板一眼的胡謅道:「這個木雕作品來頭可大了,這看似是豬,卻又不是豬,看似是人,又全然不是人。正應了佛祖曾說的那一句話,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


  越說編的越是圓潤,我信心倍增,且看上堯君的表情也有了些微妙的變化。


  「我做這個木雕的本意正是和佛祖這句話的意思是一樣的,就是要告訴世人,表相都是虛無的,任何事情都是不穩定的,都要最終歸於消亡,所以不必為這世間所發生的苦樂所斤斤計較,不如享受現在,享受豁達。」


  我差點自己都信了。


  他聽罷,微微蹙了蹙眉,似乎連這一瞬的空氣都是冷凝靜止的,旋即,又問我,「你很喜歡聽佛家的禪理?」


  此話一轉,正中我下懷,總算是將木雕這一事掀了過去。


  「談不上喜歡。」我實話實說,捅了捅耳朵,道:「只是往常日子裡,佛祖經常和他的弟子們敘述這些佛理,一開始記不住,聽的多了,自然就在耳朵里磨出了繭子。」


  他有些浮動的神情漸漸淡下來,目光幽深,直盯著我的臉,涉入我的眼,一個萬分平淡的目光,竟生生把我看紅了臉。


  霧澤山的花海里,那一幕在我腦海間揮之不去。


  「你回你該回的地方吧。」他聲音平寂且輕。


  我正沉浸在自我的美好遐想中無法自拔,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像是劈在腦門上的一個悶雷,我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你該回去了。」他彷彿是害怕我沒聽到似的,與我五官相對,又一字一字的重複道。


  沒有一絲挽留,一絲情感。


  那樣薄的唇裡邊,幾張幾合間,像是有寒風刮過耳畔。


  冷的我瑟瑟發抖。


  我默默垂下頭,心中一陣陣湧出痛意。


  他已經悄無聲息的走進了我的心裡,而我卻永遠被他拒之門外。


  「你找到了那根斷弦的替代物了?」我強笑著抬起頭,望著完好無損的琴面。


  他順勢挑了挑弦,一聲短促的清冽猛然炸開,又歸於更深的平靜。


  「我前幾天路過中天之地,這弦是佛祖所贈,是佛緣池裡的一節銀藕絲所捻成的。」


  我淡淡哦了聲。情愛與面子相比,固然是情愛重要些,但現在,既然他不可能愛我,一味卑微,只會讓我的愛一文不值。


  想想還是算了吧,日後被攆著走,總不去自己捲鋪蓋走人。


  「還記得我常彈的那首曲子嗎?」


  他問的這一句話瞬間斬斷了我所有的思緒。


  我抬起頭,良久,才怔怔點了點頭。


  「來,我教你。」


  似乎有一點微弱的火星迎風欲燃,在我頭腦中裂開,我只管走上前,一步步到他身邊。


  直到那一襲濃墨玄衣近在眼底,我瞬時慌了,想要逃。


  他卻一把抓住我飄起的衣袖,大力一扯,我歪斜的身子頓時栽入他的懷裡。


  我像個任人擺弄的傀儡,一動不動的僵著。


  他兩隻手臂緩緩穿過我的肩膀,幾縷寒香扇進我的鼻孔里,旋即那一雙微涼的手漸漸覆上我的手背。我下意識的瑟縮了下,想要收回手,卻被他緊緊一握,像是整個人都被他收入囊中。


  他蓋起我的左手右手,挑起一根弦,跳出一個音符,又挑起另一根.……

  漸漸地,我整個人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彷彿與他融為一體,心意相通。弦如珠落,一個個飛揚熱烈,哀傷婉轉的調子在我耳邊縈繞。


  我聽得想要落淚。


  曲子里的講述的故事蕩氣迴腸,纏綿悱惻,而我如今彈奏著這首曲子,卻一樣都沒有得到。


  最後一個音落下之後,他鬆開我的手,沒有半分留戀的站起身,在高處望我,「回去吧,九重天上這種地方,不適合你。」


  我忍著眼淚,脊背微微彎著,像我這樣的人,永遠也看不懂他欲拒還迎的意思,更看不懂他的心。


  「若是可能,日後,都不要回來了。」他又道,言語中聽不出一絲起伏。


  我遲遲沒有動,許久之後,他細微平緩的腳步聲漸漸走遠。


  抬頭的剎那,眼淚落在我手背的肌膚上,灼燙。他的背影高大而寂寥,遠在我的視線之外。


  「我喜歡你!」


  得到與失去的一剎那,我忽然想賭一把。


  整個殿中都回蕩著我的聲音,叫停了他的腳步。


  壓抑以久的心聲終於表露出來,我疏忽鬆了口氣,有些恍惚,更多的是交加的喜悅激動。


  「我喜歡你,我想留在你身邊。」我望著他的背影,醞釀已久的感情都化成言語間的平靜,鄭重的傾吐出來。


  他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空氣令人窒息,我小心的呼吸,生怕錯過他每一個微小動作。


  然而我熱烈的感情,他並沒有理會,只那一瞬短暫的停滯是為我。


  他的背影淹沒在我兩眼淚花里,漸漸消失。


  我把自己反鎖進屋子裡,關了三天。


  第四天,我踏出門,挎著剛剛收拾好的行李,門縫外的第一縷陽光灑向我的身子,久不見日光的視線外出現了斑斑點點的黑影。我暈眩著適應了一陣子,才看清石階下站了兩個人。


  沉默寡言的玄鶴,驕傲清高的未離。


  我彷彿在隱隱期待什麼,環視一圈后只覺得這種期待分外可笑。


  他要趕我走,又何必來送我?


  三人靜默了一段時間,未離率先嘆著氣,「快點走吧,走吧,下次來記得拔一根佛祖養的蓮藕給我吃,還有,好好養著身體,再次見面時我非要喝你一碗花露過過癮。」


  他強裝歡笑的樣子太過明顯造作,我看著卻眼眶發酸。


  玄鶴匆匆將一個拳頭大的酒罐塞進我手裡,依舊神情寂靜,草草道:「最後一罐松酒,就當你沒白來一趟紫棲宮。」


  我偷偷與未離對望一眼,為玄鶴的面冷心熱,不約而同笑了兩聲。


  「喂,瑤池邊的偏僻處種了株杜鵑花,記得抽空給她澆澆水。」我向著玄鶴招呼。


  玄鶴看我一眼,沒有說話,默默轉身走了,步子卻越邁越快。


  未離望著玄鶴的背影,淡淡一笑,卻滿是令人酸辛的蒼涼。


  「他一向這樣,看似心硬,卻見不得分別的場面,現在不知又要躲去什麼地方傷心呢?」


  我亦是一笑,又甜又澀的,將所有的感情都笑出來。


  未離拍了拍我的肩,「走吧,我就不送你了,總要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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