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人約黃昏后
我注意到四青神色異樣,順著他的目光望了眼倒在地上的男人,朝他道:「怎麼了?」
他笑了笑,如無痕清風,讓我以為方才出現在他神色間的那一絲棘手是錯覺,「沒什麼。」
我並未多想,扯住他的袖子打趣道:「明明是你提出來五年的元宵之約,可又是你遲遲不來赴約,你是不是去夜會佳人,將我這個老朋友給忘了。」
他面不改色的點了點我的鼻尖,眼角眉梢俱是溫和的笑意,右手虛空攏了一把,青光翩躍間,一柄通體泛著銀鱗光的細長軟劍便出現在我眼前。
我自他手中接過來,新奇無比。
「我之所以這麼晚來,是臨時去拿了這把劍,這把劍的名字叫做誅緣,是上古神劍,亦是上古凶劍,誅心斷緣,置之死地而後生。」四青的聲音莫名鄭重。
我摸了一把白亮亮的劍身,問道:「這劍什麼來歷?」
「盤古開天之後,斧刃化為誅仙四劍,可其中的三把劍相繼歸塵,唯余這最後一把誅緣劍,成為四海之獨。」
我滿面震驚的望著手中長劍,如此厚重的歷史背景罩著,愈發覺得沉不能握,大瞪著眼望向四青,支吾道:「你,你該不會是信口胡謅的吧。」
四青被我的表情逗得一樂,慢悠悠道:「既然你這樣以為,那我就將這把本來已經決定送給你的劍再重新考慮一下到底該不該送給你了。」
我雙眼瞪得更大,看看他,又埋頭看看見,如此循環個幾回,方才理通他話間的深意,半真半假,半信半疑的反問道:「你只是一個小小的四方散仙,怎麼會有這麼貴重的寶物,就算這劍是真的,但上古時期鑄造的神劍得天地靈秀之氣,神識大開,須得自己選擇主人,就算你強行將它送給我,以我這三腳貓的仙法,也不見得能降得住它。」
四青胸有成竹的笑著,「那可巧了,在下不才,雖是個遊歷四方的散仙,但曾受過閑人庄莊主青霄神君的恩情,特承了青霄神君的旨意,要為這把誅緣劍尋找有緣人,更巧的是,我偶然發現,你就是這把神劍的有緣人。」
我被繞得一頭霧水,只一句『青霄神君』聽得分明。若依著他的意思來說,他只是個地位低下的散仙,自然是沒有資格去參加蟠桃宴,但瑤池邊那個給我扔來一杯酒的青衣神君又明明和他有著分毫不差的容貌,但現如今仔細一辨別,他們二人雖相貌一樣,神情眼神又有許多不同。
瑤池邊的那個青衣神君眼睛里有憂鬱的溫柔,而他的眼睛里卻是溫潤如玉,平和如水。
如果瑤池邊的那個人不是他,又能是誰呢?如果瑤池邊的那個人是他,那他如此自貶身份的騙我,且又打著閑人庄的名號要送我一把神劍究竟意欲何為?他的真實身份又是什麼?
一時間思緒紛飛,我的腦袋都要炸了。
四青笑吟吟的搶走我手裡的劍,「怎麼?你是不想要這把劍,還是懷疑我別有用心?」
我將頭搖的像個撥浪鼓,連連擺手否定,遂趕忙挑了個旁的話題問道:「哦對了,你是怎麼偶然發現,我是這把劍的有緣人的?」
「你還記得你被四隻山裡精怪抓去山洞嗎?」他問。
我點點頭。
他修長的幾節玉指劃過鋒利的劍刃,緩緩道:「那次我並不是偶然路過將你救下來的,而是因為你的出現催醒了被封印在山洞下數萬年的誅緣劍,我有所感應,才趕去那裡想要一探究竟的,卻沒想到正巧救下了你。」
我皺起眉頭,疑道:「我一沒身份,二沒地位,為什麼我的出現會催醒這把神劍呢?」
他挑了挑眉,眼如秋波的一眨,平添些許神秘兮兮的可愛,邊笑邊移步湊近我,直到將我貼上我臉上的肌膚,才頓下步子,闔上雙眼,滿臉愜意的在我一寸身前嗅了口氣,良久才睜開眼,直直望著我,連眼睛里似乎都晃動著迷離的煙霞,「興許,你身上有最純粹的佛香,你的心乾淨純粹,像是一碗能容納百味,卻有偏偏歸於無味的白開水,無貪嗔,無恨念,只有你,能凈化掉上古時誅緣劍所造下的無邊殺孽。」
他說話時的語氣深沉悠遠,像是在講述一段瑰麗無比的古老故事,令人聽得心悸,我下意識的後退幾步,與他拉開距離,望向他的眼神也漸漸生出警戒。
他望著我的一步步疏離,臉上難掩失落神色,怔怔握緊手裡的劍,似是委屈的低聲道:「五年前的元宵節那日你跟我說過,你希望能有一把鋒利的劍,你要用這把劍去恐嚇欺負你的那些人,現在我將這把劍送給你,你怎麼反倒和我越發生分了呢?」
我心下愧疚動容,想著當日里隨口發的一句牢騷,難為他當了真,併當真了五年之久,現在還將我的一句玩笑變成了真。
「怎麼會?」我奪過他手中的劍,氣嗔道:「難為你還記得我說的話,這把劍,我就收下了,多謝!」
他走近來拍了拍我的肩膀,笑容溫和舒緩,卻似乎又有我看不穿的神秘感,「這樣一來,我就能時時刻刻的陪著你了。」
我實在猜不透這神不知鬼不覺的一句話是因何而來,更不知道他說這句話時憑的是何種心思,只覺得這句話的字面意思聽著很是難為情,遂低下頭,心中百轉千回,也想不出什麼回應的話來。
他偏頭望了眼昏迷在地上的男人,臉上有一瞬難纏的愁思飄過,「我情急之下傷了他,自然不能坐視不理,這把劍我已經送到你的手裡,就先帶他回去療傷吧。」他說著朝地上的男人走去。
待他攙起男人,招來祥雲欲走時,我叫住他,終於將深藏在心底的一個問題問出口,「我隱約覺得,在上次的蟠桃宴上見到過一個與你神似的人,你何曾去過,何曾餵過瑤池裡的紅蓮一杯酒吃?」
他不假思索的回我,「我一個身份卑微的四海散仙,如何去得了那樣的宴席,你怕是認錯了。」
我瞧著他不像是說謊,心中疑團更重,畢竟生著相同樣貌的仙家是千古奇談,但一時也找不到什麼合理的解釋,只能暫且作罷,又問,「你住在哪裡,來日我能去哪找你呢?」
他笑笑,唇邊掛著絲哂笑,似乎在感嘆我的蠢笨,「天涯若比鄰,不必找我,我時時刻刻都在陪你。」
這話似是而非,偏偏又找不到什麼反駁的借口,我氣的想要跺腳,一回神發現他已驅著雲消失了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