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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章:樂哉四海

  自從上次在院子大醉了一回,上堯君不知怎的體恤起下屬的艱辛起來,隔日就假託著遊歷四方的幌子,將我帶出去好好消遣了一圈。


  四海八荒,六道輪迴。其中令我最心嚮往之的是那個被稱作人間的廣袤土地,人來熙熙,其樂融融,堪稱這世上最熱鬧的所在。


  上堯君與我斂了真容,混坐在一堆酒肉喧囂間,聽人間的曲子,飲人間的混酒,呼吸人間的濁氣。


  事實證明,我的確不適合做神仙,但凡沾上了一絲凡塵濁氣,便難以自拔,而上堯君依舊可以獨善其身,從頭至尾冷著張臉,深陷燈紅酒綠中,卻不為所動。


  漸漸地,我有些佩服他了,佩服他能忍受得了寂寞,並從不越限。


  平凡的日子裡總需要些挑戰才會有活著的激情。他越是不苟言笑,僵硬如傀儡,我就越是想讓他變一變表情,擁有喜怒哀樂,後來,我為了逗他笑,去掏崖上的鳥蛋,不小心摔斷的腿;再後來,為了讓他生氣,我轟塌了一座山,掀了山神的老巢……可他只是靜靜望著我,替我擺平所有後事,卻唯獨是淡淡的眉眼,毫無一絲的表情變換。


  之後,他帶我去了霧澤山,據說那是他的靈脈仙山。


  他盤坐在山崖邊,崖下是浩瀚雲海,我跪坐在他身後,默默不言的賞盡四周美景。


  「你說,世人為什麼都想要做神仙呢?難道死亡真的會比永無休止的寂寞還要可怕嗎?」我問道。


  他撥了撥一根琴弦,迸裂的聲音驚飛了休憩在崖壁的幾隻白鶴。


  「因為但凡是求不得的,都認為是好的。」他淡淡答道。


  我湊到他跟前,端端正正的跪坐好,討好的笑問道:「那神尊有什麼求不得的東西嗎?」


  他修長的五指在縱橫的弦間壓了一壓,旋即離開,抬眸定定將我望著,「但凡有七情六慾,都不會無欲無求。」


  我點頜思索了片刻,蠻有興緻的張口問道:「什麼是情,什麼是欲?」


  他沒有回答,眼底亦沒有什麼起伏,只是空空蕩蕩的望著我。


  我湊近他,在他唇邊輕輕咬了一下,信心滿滿的揚起頭,「未離說過,要是一個人去親另一個人,這就是情,如果那個人控制不住的想要回應,這就是欲。我說得對嗎?」


  他依舊不言語,幻覺似的,漆黑的眸子里竟閃過了一簇火花。


  「不早了,回去吧。」他抱著琴起身。


  「神尊明明已經拿出了琴,怎麼不彈了嗎?」我問道。


  他一翻掌,那張琴頓時不留痕迹的隱入袖中,「斷了一根弦,再彈也是不圓滿。」


  我輕輕點頭,想起了若沒有那根斷弦,我也不可能這麼快修成人形逍遙快活,心下便暗暗拿定了報恩的主意。


  據未離所說,南海鮫人族體態柔軟,脊背處的那幾根魚筋更是世間至韌之物,是伏羲琴的絕佳搭配,當日我便遠赴南海,準備討回一根鮫人筋作琴弦,實現我報恩的第一步。


  怎奈鮫人族個個囂張跋扈,性子火爆,幾言不合就開戰,我難以抵抗,只好臨亂綁了個鮫人族的小女孩,名喚玉華,據說是個公主。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敲暈了那個怒目橫秋的女娃子,剝掉了她身上那一根玲瓏剔透的筋。


  可惜這根鮫人筋,在半路上被寸心搶走了,兜兜轉轉了一圈,最後這


  根鮫人筋還是到了上堯君的手裡,只不過個中緣由卻和事實大相徑庭,成了寸心跋山涉水,煞費苦心尋來的。


  我笑笑,沒有辯駁。倒不是因為真的害怕寸心私下裡的威脅恐嚇,只是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漸漸習慣了每日面對上堯君的冰塊臉,生怕一步踏錯被趕出去。


  怎奈天不如人願,鮫人族的首領很快便摸清了事實真相,領著卧傷不起的玉華與浩浩蕩蕩的一群人來紫棲宮興師問罪。情急之下寸心戰戰兢兢的將我供了出來,於是我被五花大綁押去了南海里。


  南海底下的最深處建著一座死牢,海水腥臭,裡面是形形色色的腐爛屍體與啃人皮肉的水怪。這時又恰逢上堯君遠去昆崙山,去撐元始天尊的論壇體面,我覺得我必死無疑了,於是在海底痛痛快快的大哭了一場,並咬死了幾隻臭血橫流的海怪做陪葬。


  我身上早已被數以萬計的海怪咬得傷痕纍纍,強撐著僅剩的一絲微弱意識,在心底默默算了一遍又一遍,上堯君還有多長時間會來?上堯君是不是就只將我當成個生死無關的丫鬟?


  有人輕輕托起了我的臉,兩片微涼的柔軟貼在我的唇間,氣息交錯的剎那,將一股股暖意洋洋的仙氣注進我的肺腑之間。


  我一睜開眼,就看到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比暗無天日的深海還要漆黑暗沉。


  「我來了。」


  他抱著我,削薄的唇線抿的緊直。我如饑似渴的凝視著他,那一眼,就如同當日瑤池裡的那杯美酒,酥酥麻麻,無限的歡喜都淌進了我的血肉里。


  我聽未離說,後來他親自拆了伏羲琴上的弦,又耗費了千年的功力將那根鮫人筋推入了玉華的脊背間。


  自始至終,他都沒有怪罪過我,甚至連半個字眼都沒提過。


  這下好了,偷雞不成反倒蝕把米,我又欠下了一條條活生生的命。前恩未報,后債又來,我終日里良心不安,於是傾盡心思做了桌別出心裁的好菜,預備著道歉謝罪。


  「這道菜叫做枝錯鱔改,用紫蘇枝葉裹著鱔魚,在小火的油鍋里慢慢炸上三次,別提有多酥脆了。」我嘻嘻的笑著,說著夾了一筷子鱔魚放在他面前的碟子里。


  「這道菜叫重新做仁,用松子仁裹著蓮子碎,先在蒸籠里蒸個六分熟,再起鍋淋上層厚厚的蜂蜜,后重新再蒸上一遍。」我偷偷瞄著他臉上的神情,又往碟子里丟了一塊。


  「還有這個,這個,這個……「我一口氣的介紹完,花一般燦爛的笑幾乎要枯萎下去,他依舊不為所動,淡淡望了望碟子中已壘成小山狀的食物,再面無表情的望上我。


  我撲通一聲跪下來,決定效仿前例,再毫無尊嚴的哭求一番。


  誰料我這雙膝剛落了地,那廝就緩緩拿起了雙紅玉筷子,碾了一小口碟中的荷葉餅放進嘴裡,喉間蠕動的一剎那,他唇邊那一絲隱隱的笑意我看的很是分明。


  淺淺的一絲笑,卻如同寒冬已逝,花蕊相綻,我看得入迷。


  「你的菜我已經吃了,自然曉得你的心意。你跪下來是又做了什麼錯事要來討罰嗎?」他淡淡道,語氣里染上了絲小小的輕快。


  我頓時如蒙大赦,利索的自地上站起身,滿面諂笑的鞠了好幾個躬。


  「也把你這些別出心裁的菜去端給未離嘗嘗吧,為了給我報信,他可是失手打傷了好幾個昆崙山的童子。」


  我吃了一驚,沒想到日日沒曾給過我好臉色的未離竟是那位暗中救我的牽線人。


  【作者題外話】:求評論,怎麼沒有評論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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