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夢回前世
玄穹聖宏大帝三萬年間,因一隻九尾鳳凰路過時,不甚將銜在嘴裡的一截藕斷落在了中天婆娑之地的佛緣池裡。這截藕斷日日聽佛祖講經授道,逐漸生出了靈根慧體,幻成了一株金光紅蓮。
一日上堯君前來拜謁時,偶然瞧見這朵紅蓮,遠遠站在岸邊佇立凝望了一會,佛祖順水推舟,就囑託上堯君將這朵紅蓮帶回天宮的瑤池裡養著,試一試能不能助這朵紅蓮化成人形,列上仙班,也不枉它在佛緣池中長了這許多年。
上堯君將這朵紅蓮帶回了九重天,植進了瑤池裡。
日消月長,得九重天上的仙氣滋養,我雖本體未曾發生改變,但卻漸漸的通了人識。
不知從何時起,瑤池邊新生了一株杜鵑花,因初來乍到又仙術薄弱,常常受到其他花種的欺負,日日在半夜裡哭泣,擾得我難以清靜。
這天,我終於難以忍受,展著花瓣,幻出一絲出竅的魂魄,緊緊堵上她的嘴。
「你想不想不再受欺負,想不想在這一群各色各樣的花中樹立威信?」她懵懵懂懂的抖了抖葉子,勾住我,拚命點了點頭。
「那好,你按照我說的做。」我附近她,捋著它光禿禿掛著幾片葉子的枝杈子,悄聲道:「我曾聽來來往往的神仙們說過,紫棲宮裡有隻朱雀神獸,最愛飲食花露。明日他會路過瑤池,你快些去叫醒你的這些花仙夥伴們,讓她們逃命吧。」
我仙力有限,說罷也不等她反應,便斂了幻體,躲回金蓮里。
第二日大早,我果然被一陣嘰嘰喳喳的爭論聲吵醒,那株杜鵑花苦口婆心的勸著,怎奈身側那一群招展怒放的花樹卻不以為然,依舊若無其事的分奪著杜鵑花的雨露陽光。
我側耳聽過,搖頭嘆了幾嘆,為了以後我能安安穩穩睡個好覺,就只能暫且做些不仁義的小事。
我舒了個懶腰,晃著腦袋,層層花瓣蓬鬆起來,一縷縷暗香如盪起的漣漪,在我頭頂散開,一圈圈的擴散。
頓時,瑤池邊的嘈雜聲靜下來,只一瞬,又更加熱烈的響起,眾花仙們紛紛探頭探腦的來回張望,七嘴八舌的尋找花香來源。
因著我自小在佛緣池裡長大,被中天之地的氣韻熏陶的久了,肌理中自然便融進了佛家的檀香氣,再加上這些年在瑤池裡養出的蓮香,只要我微微使點法力,令其混合,便能發酵出一種這世間少有的異香。
我斂了術法,等著朱雀獸沿餘下的香氣尋來。
不消半刻鐘,果然有位白衣銀髮的少年郎面帶陶醉的走來這裡。
他走到玉欄前,眯起狹長的雙眼,暗暗嗅了幾下,許是意識到花香越來越淡,適才還紅潤的臉色漸漸沉了下來,幾分不悅失望,顯而易見的掛在臉上。
我矮了矮身子,往下藏了藏,透過影影綽綽的蓮葉偷著瞄他,心裡卻樂開了花。
果真,我真是太寂寞了。在佛緣池裡呆的那些年,雖也是日子枯燥,但索性還有個聒噪的佛祖日日講些深奧晦澀的佛經來聽,可在瑤池裡的這一百來年,除了能從偶爾路過瑤池的神仙們嘴裡聽些人話,我幾乎也成了這瑤池裡的一框靜止風景。
玉欄下栽種的那一趟花木哪曾見過這樣風姿卓越的少年郎,一個個舞葉弄枝的往上湊,各個都使出看家本領,一個勁的往他衣袍上攀纏。
早就聽說過紫棲宮裡的那位神獸脾氣火爆,果然不虛,少年一跺腳,仙力揮動間,將周身一圈花樹都震得東倒西歪。他甩了甩袖子,猛一回頭,一眼盯上我,眸如刀鋒,尖刻戲虐,一轉身便火氣洶洶的離開了。
我長長舒了幾口氣,望著他的背影,心中莫名雀躍。
雖然與我事先的計劃有所出入,他並沒有吸食瑤池邊的這些花露,但索性也給了她們些教訓,有了那株杜鵑花之前未卜先知的勸告,這些花仙們又慣於趨炎附勢,應當不再會孤立欺負於她。
如此,我自然也能睡個好覺。
如我所料的那樣,那株杜鵑花成功的與周遭的花樹們打成了一片,後來我知道了她的名字,叫暖兒,據說她發芽的那天正是風和日麗的暖和日子。沒人再爭奪她的養分,她的修為也一天天的增長,便連根帶土的搬來了一塊與我距離最近的清靜角落。
「喂,你知道嗎?明天是五百年一次的蟠桃宴,就設在瑤池邊,你說我們是不是也能跟著見見世面?」
這小樹苗委實話多,一天到晚叨叨個沒完,我依稀在睡夢裡,迷迷糊糊的應了聲,「你小心被哪個大神的鞋底踩扁。」
暖兒哼了聲,過了一會,又問:「喂,你怎麼不給自己取個名字呢?我整天喂喂的喊著你,多見外。」
我欲哭無淚,將頭歪向一邊,繼續打呵欠,隨口應道:「好,好,明日我便起個名字。」
蟠桃盛宴,是群仙盛會,這四海八荒中但凡有些臉面的人都被請了來,可謂是摩肩接踵。
瑤池上建著一座玉橋,貫穿南北,眾神一番寒暄問候后落座,便有姿態輕盈的舞姬在橋上曼妙舞動。
我伸長脖子,在一片層層蓋蓋的荷葉里,使勁往席間瞅。終於,我尋到了那襲白衣銀髮的影子,他正站在坐在一片垂枝花木前,神情不羈冷傲,端起酒杯,自斟自飲,在他身前,還有一位身著玄衣的男子,眉目淡然超脫,黑髮如緞,在玄玉頭冠下悠然垂落。
玄衣男子似乎察覺到我長驅直入的目光,淡淡往這裡掃了一眼,旋即移開視線,無一絲表情起伏的摩擦著杯沿。
一舉一動,雖無半點靈動活躍,那張臉上卻似乎容納了世間的萬千鍾靈毓秀,如夢似幻,亦假亦真。
我從未見過長得這麼好看的人,看得竟有些痴了。
這時,一位羅衣款帶的美人直起身子,步履端莊的從人群中走出來,垂下膝蓋,自天君天后身前盈盈一拜,字如玉珠敲落,「寸心想為天君天后獻上一舞,也應一應這蟠桃盛宴的景,祈祝四海太平。」
天君笑著准了,隱匿在疏花斜木中的樂師得令,輕輕奏起曲音。
「寸心還有個不情之請。」她姿態恭順的跪下來,面上暈著淡淡的霞暈,朝玄衣男子遙遙一瞥,又忙垂下頭,兩把玉指不安的絞弄著,似期待,似不安的輕聲求道:「素聞上堯君琴藝過人,不知可否撫琴為我伴奏一曲。」
上堯君。
上堯。
我默默吟著,忽然間隱隱感知到他便是那個將我從中天之地帶來瑤池的神仙。
眾神們大抵都想一睹其風采,紛紛附和著,嚷得寸心那張絕色的臉撲撲地紅,更是如怯似醉。
他一言不發的站起身,在眾神熱情如火的浪潮中,神情冷寂,卻又有著一種與生俱來的莊嚴肅穆,漸漸淹沒了所有人聲。
寸心的臉上閃出動人的光彩,輕踮腳尖,如一朵輕靈自在的純白梨花,迴風流雪的飛落在玉橋之上。
上堯淡淡掃過她,眼底無一絲起伏變化,在橋下盤腿而坐,長袖一扇,一架檀木色的古琴便卧於膝蓋之上。
琴聲淙淙,如泉輕泄,似玉落盤,萬千異象風光在他指尖潺潺湧出來,美人和曲而舞,起起落落如一根糾纏於琴上的細弦。眾人緩緩閉上眼睛,如痴如醉的享受其中。
我卻在他的曲子里,聽出了絲若有若無的寂寞,如我一樣無人可訴,無人可伴的寂寞。
一曲終了,一舞盡。宴席上觥籌交錯,酒氣瀰漫間,人人都助漲了三分醉意。
一位著青袍的神君端著酒杯,搖搖晃晃的走到瑤池邊,風姿翩翩,眉目清俊,眸子里迷離若霧,顯然是有了幾分醉意,他輕輕勾起眼尾,望著我,噙出如狐狸一般魅惑鼓動的笑意,聲音不高不低,「你這朵蓮花還真是特別,竟然是朵金光紅蓮,只不過你也忒蠢笨了些,明有著得天獨厚的慧根,幾百年了還沒有幻出個人形來。」
我頓時氣急,張牙舞爪的抖動著身子。
他輕輕笑了笑,眉眼俱彎,淺淺啜了一口酒,旋即將杯子拋過來。淡青色的酒液傾落,在我的身上淋漓淌落,瞬間將周邊的空氣都醺得有些清冽醇香。
「酒是個好東西,任誰一嘗,也忘不了這種味道。」他像是自言自語,卻有些渙散的望著我,沉吟道。
青色酒汁自花芯中,緩緩淌進長莖里,再滴入根中。那種特別的味道悠悠長長,纏纏綿綿的縈繞在我的周身之上,令我暈眩,令我快活。
原來這就是酒的味道,這就是醉。
後來,我知道你那個給我酒喝的男子,名喚青霄,是聞名天下的閑人庄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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