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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章:愛生痴,痴生恨

  我腳步虛浮的奔跑,私心以為這樣就能避開一切,卻迎面撞上一個懷抱。


  他錮緊我,緊貼著我的身子,壓得我胸悶。那身上獨有的一股淡淡冷香令我瞬時晃了心神,腦海中一遍遍迴響著重澗告訴我的真相,『一旦時日成熟,你的這具軀殼就會被寸心的魂魄替代。』


  我猛得推開他,踉蹌退了幾步,與他拉開距離,目光冷冷的盯著他。


  從寥寥的數面之緣,到之後他屢次救我於危難之中似乎都有了一個解釋,我曾經甚至天真的以為,他這般照拂我,是因為一見鍾情,可我卻高估了自己,自己哪有讓人一見鍾情的資格,何況這個人還是那位深居紫棲宮,高高在上的上堯君。這所有的一切,他待我的情,對我的好,不過是蓄意接近,以達到自己的目的,用我這副軀殼以及死透的心去換他心愛之人的一次重生。


  這真是可笑,荒謬。


  「小七.……」他試圖走近我,眼神里有了鮮少出現的慌張。


  我大聲喝住他漸漸逼近的步子,轉了臉,在暗夜中隱去眼角的一滴淚,又回頭,緩緩走至他身側,勾起唇,幾分冰冷絕望,幾分自嘲自諷,掛著笑,卻無論如何都不能洒脫的笑出聲音,「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我不會留戀,你應該更不會留戀。我們的感情,就此作罷吧。」


  原來割捨竟然這麼疼,錐心刺骨。


  靈界的風輕柔細膩,一陣襲來,打落幾點殘紅,輕飄飄的落在他的發梢。他的身子在風中一顫,像是一棵盤踞多年的老樹被人連根拔起,滿面冷意,墨眸間的各種情感交織成一張大網,漸漸將我吞噬。


  我愈發難以呼吸,生怕再多停留一秒就難以管住自己的心,遂轉身欲跑,身子剛一側,甩出的手卻被他握住,再一絲絲的收緊,直到不留一絲空隙,我甚至能感受到他肌骨深處滲出的寒意正慢慢消逝著我的體溫。


  我所有的絕望羞怒在這一刻都了無痕迹,只余諷刺,真的有些佩服起他演戲的本領,那麼爐火純青,將我耍得團團轉。


  「你這是幹什麼?」我倔強的對上他的眼睛,冷冷質疑道。


  他一言不發,臉色沉如滴水,大力一俯首,不由分說就吻上我的唇,狂暴肆虐的撬開。


  我頓時頭腦發矇,使出全身力氣在他唇片間狠狠咬著,頓時就有粘膩腥甜的血味在唇齒間濃濃的竄開。可他卻始終沒有鬆開我,甚至將我擁得更緊,彷彿要揉到他的身體里去。


  我任由他強奪,不再反抗,眼角濕潤,漸漸滑下淚,遂探手下來解他腰間的帛帶。


  他察覺到我手下動作的異樣,終於鬆開我,按住我正在他腰間翻索的手。


  我抬眸,妖媚一笑,眸中卻是難以消融的寒意,一手覆上他胸前,在他唇邊吹著熱氣,柔柔道:「上堯君可是清修多年,太寂寞了,所以才娶了我,正巧今日性情大盛,想要補我一個新婚之夜嗎?我倒是不介意在這裡與上堯君苟合,幫你泄泄火氣,只求上堯君要了我后,能夠高抬貴手放過我。」我盯著他的眼睛,望進那一片幽深里,「因為,從我這裡,你永遠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他目光陰沉難定,緊盯著我,一語中的,「靈界皇子究竟跟你說了些什麼?」


  我苦笑,笑著笑著失了聲,淚珠成串的下落,我忙不迭的擦著,卻越擦越多,他遞來手,欲要替我擦淚,我漠然推開。


  「上堯君心裡不是很清楚明白嗎?」我反問道,眯著兩眼。月光慘敗瘦弱,靜悄悄的打在他的臉上,那雙眸子如波瀾不驚的古井,泛著細碎的光。


  「你接近我,屢次不求回報的救我,和我成親,甚至是假裝愛我,難道不是為了你那位死去的夫人嗎?」我說到此處,他的臉色稍稍變了,有了慌亂無措,眉頭越攢越深。「最後那位夫人沒有死,墜入了魔道,仙根盡毀,所以你就想找一個軀殼供她棲身重生,而你找的那具軀殼,是我。」


  他亦驚亦愁的望著我,彷彿有萬句難言之隱堵在喉中,只一瞬,又恢復了黑夜一般的沉寂,「你摸著自己的心,告訴我,這些,你真的信嗎?你信我嗎?」


  我遲疑了,一襲不知何時出現的紅影將我隔在身後。


  「上堯君深夜拜會我的靈后,傳出去怕是有失體統,還請早回吧。」他提起手臂,將我親昵一攬,笑容滿面道:「哦,對了,我會差人送一份婚宴請柬去紫棲宮,還請上堯君能賞臉喝杯喜酒。」


  他的臉隱在暗夜裡,微風撩動幾縷髮絲,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隱隱望到那寬大袖袍下緊握的兩隻手,和因強忍著極怒而簌簌顫抖的衣袖。


  重澗揚眉笑了笑,拉起我的手,轉身而去。


  就這樣罷,就這樣罷,就這樣天涯陌路,兩不相見罷。我一遍遍的在心裡告誡自己,一遍遍的告訴自己忘了吧,忘了吧。可往日的點點滴滴,他的音容相貌,喜樂怒嗔仿如石鑿筆畫,在我心底越發的明朗清晰。我腳下的步子晃蕩,抓緊了重澗的手,彷彿只有這樣才能撐起一刀刀剝離心臟的痛苦。


  他的聲音在背後突兀的響起,卷著濃重的夜色沉沉壓下來,平靜卻有力,如深海的低吼。「小七。」


  我頓了步子,一剎那淚如泉湧。


  「小七,跟我走。」疾風吹過,他已立在我面前,兩眼透著紅,定在我臉上,徐徐地,一字一頓,「跟我走。」


  重澗握緊我的手,劍拔弩張。


  我扯著笑,心裡疲憊不堪,深吸了幾口氣,脫開重澗的手,微微笑著望他,「我憑什麼跟你走?是想要我去送死?為寸心墮入魔道的魂魄貢獻一個容身的軀殼嗎?」


  「總之,不是你想得那樣。」半天,他望著我的眼睛,只淡淡回了一句,沒有解釋。


  我搖著頭苦笑,「罷了罷了,無愛即無憂,無愛即無懼,我已經厭煩了這愛情里的爾虞我詐,你放過我,我也試著放過我自己,好嗎?」


  他一隻手握上我的肩,神色悲痛,欲言又止。


  「如果你相救的人不是寸心,我或許會將這副軀殼讓出來,供你們終成眷屬,我放不下鳳衣的死,就連做夢也想把那個女人抽筋剝皮,所以我巴不得她死。」我湊近他的臉,低聲道:「還有一個法子,你不妨直接殺了我,拿著我這副沒有心的身子去換你們的長相廝守。」


  上堯君望著我,雙眸間愁雨暗織,黑沉沉的一重重,似乎要吞噬一切,良久才有些失神道:「我不會丟下你,七舞,求你也別丟下我。」


  七舞?真是好熟悉的名字。仙族淪入六道之中,因維護仙家高貴血統,皆要改名換性。七舞,該是寸心在九重天上所使的名諱稱號。


  他喚的,從來都不會是我的名字。


  我牽起重澗,默默轉身,默默離開,從他的生命里徹底離開。


  然後,再也不見,再也不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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