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十里紅妝
擁擁花海間,十里紅毯蜿蜒其中。
上堯君自我腰間穿手而過,一把將我打橫抱起,踏於紅毯之上,一步步走得安穩寧和。
我老老實實的窩在他的懷中,稍稍一抬眼,就能看到他唇角漾起的弧度,清清淺淺卻又燦比繁花。
「你要抱我去哪裡?」我順勢圈上他的脖子,眨了眨眼,語氣輕快。
他微微垂著眸,那雙漆黑的眸子似乎也染上了些繁花似錦的艷色,變得如火如荼,說話時唇邊的笑意便彎得更為突出,「你猜猜。」
我自他懷中撐了撐身子,眼風快速朝四周一瞟,只見除了正前方那一座飛檐如畫的涼亭,四周皆是如浪翻滾的花叢。
拜了堂之後,該做什麼?
那些才子佳人的戲文一幕幕在我腦海中翻過。
對了!是入洞房。
洞房?!
我瞪大眼,望著前方那一座四面通風,一覽無餘的亭子,不自覺就想起那些閨房中的香艷場面,只覺又羞又臊,實在難當。
「喂喂喂!」我撲騰著。
上堯君在亭子幾丈外停住步子,垂眸望我。
「那個,那個,我們,我們接下來,接下來要幹嘛?」我嘿嘿笑著,一雙眼睛飄忽不定,不住絞著無處安置的十指。
上堯君似是看出我渾身洋溢著的局促不安,如蜻蜓點水般,飛速在我額上掠下一吻。
我身子一僵,只管木訥的抬頭,茫然無措的望向他。
「你說,拜完了堂,夫妻之間是不是該做些有意義的事?嗯?」他提著唇,笑意深深,那一雙眸子迷離如夜,朦朧中裹著妖嬈醉意,如痴如醉的將我望著。
甚至……還有些流里流氣的不正經。
我下意識的捂緊了胸口,雙臂交叉,將自己護的嚴嚴實實。
「在這裡?洞房花燭?是不是……是不是……有些,不太妥當?」我踟躕再三,終是提著張愈漸滾燙的厚臉皮,好言好語的勸諫,像蚊子一樣,哼哼唧唧的咬字。
他聞言,自然而然的挑高了眉,眼角眉梢都是藏匿著的笑意,卻一本正經的抿直了嘴,做出一副不容置疑,深覺有理的樣子,朝我莊重且肅然的點了幾回頭。
「若是娘子迫切想要,那為夫現在就抱著娘子掉頭回到竹屋裡,自當會鞠躬盡瘁的滿足娘子。」他說得正派無比,一張臉卻如同三春里探出牆頭的幾枝桃花,風流魅惑。
我這才曉得他並無此意,反倒是我曲解所得,這樣一來,倒顯得是我不甚矜持,急不可耐。
這張臉皮,真真是一個土崩瓦解,碎的徹底。
他作勢轉身,竟真的朝木屋的方向踏起步子。
我如一條泥濘中的鯉魚,在他懷中撲騰的更加厲害。
「娘子,這是又不急了?」他慢悠悠的反問道,尾光閃過,活像一隻舞動著尾巴的狡猾狐狸。
「呵呵,我,我……」我乾笑了半天,只覺大腦一片空白,如何想不出一句洗白洗凈的解釋,只得故作興緻盎然的轉了個話題,「哦,對了,你帶我來這裡是要幹什麼?」
他一臉調笑盡收,那鄭重的神色中帶著些許如糖如蜜的溫柔,又有些許唯我獨尊的霸道佔有。
將我瞅得一陣心悸。
「依照天族的規矩,每一對修成正果的男女,都要在成親之日攜手走過十里紅妝,才為禮成。這雖然只是十里,走得卻是一生一世。一生一世不離不棄,一生一世生死相依。」他緩緩將我放於亭內的長椅之上,兩手緊緊撐握於我雙肩邊,居高臨下的望著我。
「小七,我想說的是,我陪你走的路,不能只是一生一世,我要的是生生世世。哪怕是我死了,我也要愛著你,哪怕是你死了,也都得屬於我,只能屬於我一個人。」他用了極輕的語氣,卻又彷彿蘊藏著極悲極喜的大情緒,重如這世間萬物,一字字的砸在我心裡。
他緩緩滑下身子,如疲憊的孩子般,半跪在地上,依偎在我懷中。
飛花一片,乳霧蒸蒸。
我分明看見,他輕輕的閉上眼,像是在做著一場歲月靜好的美夢,濃稠如翼的睫毛一顫一抖中,卻掛起了一串串細小的淚珠。
我能感覺得出來,他心中有苦,一種從未向我吐露過的刻骨痛楚。
睹物思人,該是因為萬年前他娶的那位紅顏薄命的仙子吧。
那該是一個怎樣的女人,該是有怎樣驚世駭俗的容貌?又該是有怎樣落落大方的姿態?儘管在死了萬年以後,還能牢牢圈起他的一片心,佔據他的一方印記。
我嫉妒,傷心,難過,委屈。我相形見絀,與她有雲泥之別。
霧澤山裡,擁有他們的美好回憶,而我,只能算是個外來人。
可他,又為何娶我一個外來人……
一滴滾圓的淚珠悄然滑下,直直墜落,砸在他的眉心,回出一聲細碎的脆響,碎成了幾瓣。
「怎麼了?」他直了直身子,坐在我身側,玉指輕拂,想要替我擦乾余淚。
「沒,沒什麼。」我悄悄躲過他的手,側了側身子,將眼底的失落埋得嚴嚴實實,旋即朝他大大咧起一個笑臉,「我只是太興奮了。」
他錯了錯懷疑的眸子,復又十分坦誠的與我對上。我能看出他眼裡的不信,卻看不出他為何要沉默著,任由我撒謊。
難道,還是因為不在乎,不在乎自然就無關痛癢,說到底我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替身?
我被自己突如而來的想法嚇了一大跳,拚命的在心裡否定推翻。可無論我如何假裝著言笑晏晏,胸腔內那一顆跳動的心卻像是承受著雷霆萬鈞,絲絲的抽痛著,直滲到四肢百骸。
我攥緊了手,身上冷如寒冬。
「小七。」一雙手覆上來,帶著撼定,將我牢牢握緊。「你可知,這十里的路,我為何要抱著你走完,而不讓你隨我一步步腳踏實地?」
我扭著蒼白的臉,腦中嗡嗡直響,只木愣愣的搖著頭。
他將我的手握得更緊了些,雙目深邃,情波徐徐而泛,「那是因為,我是你的夫君,就會拿生命去愛你。我並不想與你同甘共苦,只想能為你受了所有的世間苦,把甘甜全部留給你。以後的路也是一樣,我會這樣一直抱著你走,將你牢牢護在我的懷裡,不需你費力,不需你擔憂,神要殺你,我便滅神,魔要殺你,我便屠魔。」
這一番深情,似乎別有深意,我看不清他那漆黑的雙瞳中滾滾流動的悲傷是從何而來,僅這字面意思,就能煽動起我決堤的眼淚。
一滴一滴,都是情滋味,五味陳雜。
我最終,還是逃不過他的網。
不管他待我是真心,還是假意。我都愛他,彷彿從難以追述的遙遠時光里,就已經無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