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對決
「我不是紫棲宮裡的侍女。」
此話一出,靈王傻了眼,似是沒料到我出口便是一個大絆子,臉色青白了好一陣子,才平了平皺起的眉頭,面有難色的便上堯君一掬手,眼風自我身上一掃而過,道:「這個,上堯君,你看……」
重澗暈乎了半晌,總算是緩過了勁兒,全身一勃,身子直直地正起,抬起頭,盯向上堯君,言辭激切,頗有些拉開的劍拔弩張之勢,道:「我不會讓你將小七帶走的!」
靈王陰著臉朝重澗一過,又立即對上堯君強撐起一張言笑晏晏,正想再賠上幾句小兒無知的客套話。誰料上堯君步子一邁,自他身前悠閑一過,靜靜朝我與重澗走來,正將他隔擋於身後。
靈王吃了癟,生怕上堯君會怒及他兒,亦面色擔憂的跟來了幾步。
衣袖摩挲的沙沙聲戛然而止,迎面遞來一縷細風,上堯君便頓了步子,直直停於重澗與我的身前。一襲玄色如壓,滾滾滔滔,像是道垂落九天的黑川瀑布。
重澗兩眼直瞪,半絲畏懼也無,極富挑釁,身板筆直,仍舊高高挺揚著頭,望著上堯君。
縱我先前犯了私逃出宮的錯,方才又抵死不認的撒了一句謊,總歸都是我的錯,懲罰與否,也自然該由我一力承擔。而重澗為我強出頭,縱使令人感動,但卻遠遠比讓我自己承受後果,更令人不安。
我垂下頭,暗暗拽了拽他的袖子,觸覺劃過,只覺他身子如石頭一般的僵硬,竟無半絲反應。
上堯君低垂著眸,面色陰冷中夾帶著幾分戲謔的玩意。陰陰沉沉的,如積蓄著狂風暴雨,還透著些烏雲重重間微弱的亮光,又有些氣定神閑的平靜,著實讓人難以捉摸的透徹。
「哦,那重澗皇子倒是說說,我為什麼不能將她帶走呢?」他問得淡淡,神色泰然,卻有壓力無形,自我頭頂上方鋪天蓋地的罩下來。
「她是我的女人!」重澗緊接著他的話音而下,甚至半絲猶豫也無,態度異常的堅決。
這話將我嚇了一大跳,忙急急側過頭,正對向重澗那半張側臉,曲線分明,鼻骨尖正有一點瑩光翩躚跳動。只見他直愣愣的望向上堯君,甚至未曾對我有過半絲會意,眼神凝固著,都是一錘定音的堅決。
上堯君臉色更暗,卻仍故作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輕提了提唇,雙眸如風,很有深意的自我面上一過。
這一眼平淡無奇,既無惡意,也無善意,卻獨獨讓我狠狠打了個哆嗦,竟有些恐懼,亦有些不知何處而來的無地自容,只悄悄埋下了頭。
「哦?我宮裡的丫鬟,自然是我的人。我倒是想問問重澗皇子,她何時成了你的人了?」上堯君一聲淺淺嗤笑,不怒而威,一貫的平穩語氣卻多了些陰沉難定的挑釁。
他問的犀利,正是要點。重澗垂了垂眸,閃過一絲失落,眼風飄飄,只在我衣袖上綉著的那一簇桃花上停留了片刻,自始至終都沒有望一望我的臉,一轉目,正要說話,卻被靈王瞟來的一記兇狠扼住。
靈王自前幾步,悄無聲息的隔在了上堯君與重澗中間,賠著笑臉,語氣溫和,卻有些低聲下氣的謙卑,忙道:「上堯君莫怪,小兒頑劣,實在是不懂事。方才說的這番胡話,還望上堯君不要介意,多多包涵。既然這位仙姬是紫棲宮中的人,也不便繼續留在靈宮中做客,就煩請上堯君帶回去吧。」
上堯君向來寬容大度,對一切皆視若無物,漠不關心,而今卻未免有些小肚雞腸,言語中也頗多不善,只淡淡瞅了瞅靈王,淡道:「煩請不敢當,她既是我宮裡的人,那由我帶回去也自然是很合情合理。」
上堯君繞過靈王,跨前一步,欲要撈起我,誰知重澗卻將我嚴嚴實實的一擋,率先拽住了我的手腕,眸有猩紅,怒氣衝天,惡狠狠的盯著上堯君,道:「如果你想要帶走她,就先殺了我!」
我輕輕朝重澗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說這種傻話,幾番推搡掙扎,仍脫不掉重澗那緊緊牢牢的一隻手,萬千句勸慰已到喉頭,可當著這如許人的面,更不想爭搶著出風頭,竟不知要如何開口。
「重澗!你要幹嘛!」靈王一聲怒吼,用了八成氣力,終難於隱忍,雙眸既怒且慈,不住朝重澗使著眼色。
重澗面無表情的自他老爹那張擠眉弄眼的臉上一掃而過,復又將我的手腕握得緊實了幾分,雙眸定定,如七尺凍上的寒冰。
上堯君垂著眸,長而密的睫毛如墨痕掃落,陰下兩扇暗影,雙眸如海,深沉平靜,卻又波濤暗涌,只定定望著重澗緊緊握上的我那一截手腕,頓了半晌,才鬆了松凝上的眼色,揚起頭,淡淡道:「依我看,重澗皇子雖有幸撿來了一條命,卻說這樣的胡話,只怕是如今這病還不是大好吧。」
似有風來,吹得重澗眸間幾起波瀾。
靈王更是面上一僵,似乎對重澗遭到魔靈入體一事頗多敏感顧忌,忙高高舉起了兩手,大有聲勢的朝上堯君賠了個歉禮,語氣中也頗多急促,道:「上堯君,小兒一時說的胡話,請你大人有大量,不要放在心上。」
我一介從山窩窩裡出來的野鳳凰,既沒有遠近聞名的功德,更沒有顯赫尊貴的身份,卻能令這麼多品階居上的神仙們要為我爭個口角,也不知是哪輩子的祖墳頭上冒起了青煙,更不知是喜還是憂?
我缺爹缺娘,可最不缺的就是自知之明,自然曉得若是靈界與上堯君撕破了臉,自己還沒有那麼大的面子能修補回來,反倒會成為四海的詬病。那時,我才是真的會被唾沫星子淹死。
「上堯君。」我心中拿定了主意,抬起頭,淡淡望著他,道:「是我不好,偷偷從宮裡跑了出來,我這就跟您回去。」
靈王的臉色終於有了幾分和緩。
上堯君那一雙墨眸依舊深不見底,彷彿沒聽到我說話般,面上淡淡,難觀喜怒,只默默不語。
重澗掌心一起力,卻大沒有要鬆開我的樣子,狠狠一拽。我身子一軟,半伏在地上,手腕處頓有絲絲痛感。
我咬著牙,掙扎著正了正身子,微微一睜眼,便看到重澗那雙眸子,惡氣騰騰,戾氣重重,如千萬道洪荒激流,洶湧而來,竟讓我莫名的一陣膽寒。
腦中忽得記起在青丘的大牢里,曾經依稀聽送飯的小廝說起過,說是這靈界皇子死裡逃生一劫之後,好像是換了一個人,性情大變。
起初我不信,但就在剛才那一瞬,我竟然信了。
說不上哪裡不一樣,也說不上哪裡一樣,重澗好似真的和以前,有些不大一樣了。
但能活著,總歸是好的。而我,肩上的仇恨只會卻越挑越重,生死之事於我而言,已經不再是能介懷的事。
我也沒有了再平給他人添亂的理由。
「重澗,我無心男女之情,你莫要再將光陰消耗在我身上了。」我扭了扭手掌,很是順利的自他掌中抽開,靜靜望著他,目色平淡,還有些好心規勸的語重心長。
這話直白了當,就算是他想裝作聽不明白,也約摸是難裝下去。
果然,重澗那隻手有如即將消散的薄煙,輕飄飄的一落,自我衣袖上拂過,手指彎了彎,似乎想要抓住什麼,但卻身子一攤,只不醒人事的攤在地上,又什麼都沒有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