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情鎖於心
那夜色通明,時有風聲蕭瑟過,蒲兒靜坐在房中木床上,望著窗外那一輪有些冷清的圓月出身。重軒坐在院中台階上,亦抬著頭,靜靜望著懸在天邊的那輪月亮。
一夜無話,一夜猜忌。
第二日,看押的小廝前來送飯,走時正與旁邊的那幾個閑來無事的廝侍議論了幾句,說是關押在冷宮中的那個女人自盡了。
誰也不曾料到,蒲兒的娘親死了。蒲兒偷盜星月露一案鬧得滿城風雨,口口相傳,傳到了冷宮中也不知究竟翻出了什麼出格的花樣。據說蒲兒的母親聽聞此事後,以為蒲兒鑄成如此大錯,且魔王又從不念及骨肉親情,便預料到蒲兒絕無生還的可能,遂感到心灰意冷,此生再無半點可以寄託的念頭,就一把火燒了冷宮,葬身在了火海中。
蒲兒望著小廝們一張張言笑晏晏的臉,心中慌了幾慌,又木了幾木,直到他們的背影躍躍動動的消沒於視線之外,身子彷彿一瞬被抽盡了力氣,虛弱至極的一軟,便要跌在地上。
重軒自屋門內向外急急一衝,雙手一攏,恰將她軟軟趴趴的身子抱扶在了懷中。
他不得不承認,他並非是一位大善大德的君子。起碼在剛才,當他聽到她的母親葬身於冷宮中的時候,他的心中卻不由自主的漫出了絲絲喜悅,只想著如此一來,那他們之間便沒了什麼難以跨越的障礙。
縱使是做一回小人,卻能將心愛的女人永遠的留在自己身邊,他也義無反顧。
可是後來,就是因為他這種不計後果的義無反顧,卻害了她的一生,也害了自己的一生。
「蒲兒。」他聲音欲發的輕柔,如纏著春煙的楊柳,大手輕輕地在她烏髮上幾多摩挲,緩緩道:「不要難過,我會永遠陪著你,還有我們的孩子,我要讓你成為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他一定能讓她成為這世間最幸福的女人。
蒲兒的娘親死了,這偌大魔域中也無了半點值得她挂念的東西,最後她跟著他走了,什麼也沒有帶走,也什麼都沒有留下。
除了院子中養著的那幾株蒲公英,與面前這個要許給她生生世世的男人,她真的一無所有。
……
重軒遮遮掩掩,從未向她坦白過真實的身份,也從未想過要讓她捲入靈族裡永無休止的紛爭之中,只在人間尋了塊依山傍水的風水寶地,親手建造了三間竹屋,親手於屋前屋后種了一片片的蒲公英,與她成了親,拜了堂,安了家。
紙里終究是包不住火,一時的安寧之後,便是深深蘊藏著的狂風暴雨。
重軒思念難擋,日日早出晚歸的於外奔波,任誰也會有所懷疑。靈王與靈后便悄悄派人於暗中巡查,不日後便發現了蒲兒的存在。只是據來報小廝說,蒲兒已然身懷六甲,有了靈界的血脈,靈王靈后護孫心切,只得伺機而動,待到蒲兒平安生下孩子后,再另做其他打算。
重軒與蒲兒相對於朝朝暮暮,兩人情根漸深。他想與蒲兒擁有長長久久的以後,更想給他們即將出世的孩子一個光明燦爛的未來,遂臨時做了個重大的決定。
這天夜裡,星月流輝,相對皎潔。
他向蒲兒一五一十的交了底,他雙眸清明,不避不躲,說他是靈界中靈王的三子,是即將登位的下任靈王,更是她的丈夫。
他戳穿了自己之前所有的謊言,卻唯獨沒有提起星月露一事的隻言片語。他不敢提,他萬分恐懼,生怕一旦此事敗露出去,他會成為蒲兒心中間接害死她母親的兇手,他更害怕,蒲兒會離他而去。
蒲兒卻什麼都沒有問,只輕輕握上了他的手。
月夜下,她笑容溫婉,已有了初為人母的柔和,只輕輕道:「我不怪你,因為我曉得,你是這世間上待我最好的人,你以前不告訴我真相,一定有你的苦衷。」
若說以前重軒待蒲兒只是太過喜歡的想要佔有,而現在他想要的卻是相濡以沫的來日方長。不知不覺中,他已經傾注了所有的愛。
重軒將蒲兒輕輕攏在懷中,微風輕過,遞來她發間纏纏綿綿的花香。他弱弱嗅著,低眸望了望身邊一丘丘怒放著的蒲公英小花,又望了望頭頂的明月繁星,輕輕道:「蒲兒,你放心,我一定會將你風風光光的娶回我們靈界,我一定要向天下人宣告,你是我這輩子最愛的女人。」
……
老天爺太有閒情逸緻,尤其看不得一對對相愛的痴男怨女有情人終成眷屬,必得在姻緣之路上擺置幾塊磨腳的頑石,再弄上幾叢荊棘,非得將痴心人紮上個遍體鱗傷,才算是修得圓滿。
重軒與蒲兒這不為世俗所看好的一對,便是血淋淋的鮮活例子。
幾日後,重軒緊緊握著蒲兒的手,將她大搖大擺的帶進了靈界之中,一時成為靈界中津津樂道的笑話。
他跪在靈王靈后的跟前,面目堅定,語氣誠懇,賭進自己的一生去做一個決定,決絕而又幸福,道:「父王,母后,孩兒要娶蒲兒為妻,若是你們不依的話,我就帶著蒲兒遠走高飛,不再回靈界了,孩兒不孝,望父親母親能圓了孩兒這個心愿。」
重軒是內定的下任靈王,他要娶的靈后必然得是出自名門望族,必然得對穩邦定國有所作用。他們本就私下裡為重軒定了門親事,只待擇日完婚,如今卻聽到含辛茹苦養育了萬年的兒子竟然為了一個女人,更何況這女人還是與靈族有著難解宿仇的魔族人,說出此番不識大局的話,更是氣得雙雙昏厥了過去。
正在這個亂鬨哄的時刻,蒲兒肚中卻開始陣痛連連,這孩子專挑亂時辰,生的很不是時候。
如願以償,最終蒲兒生了個兒子,為靈族添下了香火。靈王靈后對這個白白胖胖的小孫子愛不釋手,也漸漸鬆了口,看在蒲兒的功勞上,同意讓她嫁進靈宮中。
這一個白白胖胖的小孫子為他的娘親換來了一線希望,只是這希望,卻有著血淋淋的代價。
「我姑且念在那個女人產下兒子的功勞上,讓她嫁入靈界已是天大的恩賜,不過最後也只能做個妾室。」靈王望向重軒,語氣中是不送否決的斷然。
重軒心中一冷。
「魔靈兩族自古以來便不相往來,更沒有通婚的先例,我絕不會壞了老祖宗定下的規矩。你若想讓她嫁入靈界中,只能強行斷了她的魔根。她若經受得住,你便把這粒斷源金丹給她服下吧。」靈王說著將桌上金瓶往外推了推。
重軒望著那小小一粒金瓶,雙手顫抖,連半絲力氣也不剩,更別提再接過來。
他十分清楚的曉得這斷源金丹究竟是個什麼樣的所在,顧名思義,便是斷其本根本源,原是靈界中處置重犯的一種極刑,後來便衍生成為一種斷除仙根的手段,能令服食者法力喪盡,斬其本根,那種脫胎換骨的疼痛連強壯男兒也忍不過半柱香的時間便會疼死過去,更別提是如蒲兒這般魔力微弱的女子。
重軒終是沒有力氣將那粒金丹握在手中,雙膝直直一下,只撲通的一聲跪在了靈王跟前。他面色煞白,正正朝靈王叩了三個頭,緩緩道:「父王還是將方才的建議收回去吧,我與蒲兒情深意重,萬萬不會答應這樣的條件。若是靈界能容的下她,孩兒便在靈界陪著她,若是靈界容不下她,孩兒便帶著她一起走。」
他握了握雙拳,心中堅定,輕輕直起了身子,脊背筆挺,便轉身欲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