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選擇
「那後來又怎麼樣了?」我若有所思的望了望天邊圓月,又扭頭望著重澗。
「後來?」重澗雙眸悠悠,溶進這無邊月色里,靜靜眺望著遠方,又緩緩與我道:「後來,他們在一起了。」
……
重軒得知,那女子名喚蒲兒,是魔域中最小的公主。只因一日魔王醉酒亂性,臨幸了魔後宮中的一位婢女,那婢女便是蒲兒的親娘。
蒲兒打從娘胎里生出來的那一刻開始,魔王便下令將那位婢女關進了無人涉足的冷宮中,就因為魔王心中那一點頑固的尊卑私慾,自蒲兒出生后的兩萬餘年,她從未見過自己的生身母親。
若是一個女人無權無勢,還不得丈夫的歡心,那她所生的孩子自然也是重蹈她的覆轍,再是只鳳凰,一旦落魄,也不如雞。在這魔宮之中,幾乎所有的王公貴胄都不曉得宮中還有這樣一位出身的公主存在,慢慢地,好像所有的人都忘記了她本該是一位千金之軀的公主殿下。
因著其他公主隔三差五的生事,她過著連僕人都不如的生活,用她的話來講,便是沒有陽光的日子。
「你跟我走吧。」重軒輕輕執起她的手,用掌心的灼熱溫度將她牢牢錮住。他想到了遠走高飛,也願意與面前這個女子遠走高飛。
蒲兒雙眸蓄淚,靜靜凝望著他,心慌的顫了幾顫,明明動了心,有了情,低眸的剎那,卻大力甩開了他的手,後退了幾步,兩手緊緊攥握著衣角,埋著頭,聲音低低道:「對不起,我,我不能走。」
「為什麼?」重軒自前一跨,壓若層雲的立於她眼前,兩手緊緊覆上她的肩膀,撼動著晃了幾下,心中是從未有過的失落心痛,懇求著問道:「為什麼?為什麼你還要待在這裡受苦,你跟我走,我會一輩子對你好,讓你成為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蒲兒聞聽到如此情真意切的諾言,臉面上一怔,心中熱烘烘的如是照進了太陽的光,眸中晶瑩晃動,緩緩滑出幾行清淚,只咬了咬唇,萬分決絕道:「我不會離開這裡的。」
重軒縱有拔山力氣,此話一出,也令他心痛的幾抽,兩手一時松,便自她肩上脫滑下來。
蒲兒動了動手,欲要攙他一把,弱弱一揚又垂回原處,緊著握了幾下,輕輕道:「我娘還在這裡受著苦,我不會離開這裡的。」
重軒揚起頭,雙眸黯淡中漸有了些細弱星光,如煙火彈指一過,轉而又歸於一派死寂。
他是一個靈族人,卻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並且還發了瘋一般的想要完完全全的佔有她。
上古時期魔靈兩族宿怨極深,自老祖宗定下的規矩起始,魔靈兩族便是老死不相往來,更別提通婚一說。
魔域中人不看重這位公主,將她看做是可有可無的存在,若蒲兒真的願意和他離開,他雖不能保證蒲兒能順利的嫁進靈族,但他卻能保證一定能給她永遠的幸福。可惜,她太情深意重,仍舊心心念念著那個在魔域冷宮中禁著的,從未逢面的母親,只是他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帶走蒲兒,可若想要從冷宮中救出她的母親,想必是難如登天。
「你走吧。」蒲兒靜靜望著他,眶外泛紅,眶內盈盈,掬著抹極淺的笑容。這極其不易察覺的隱忍與平淡卻盡數撞進了重軒的視線里,令他心中平起一陣陣酸疼。
這一刻,他決定要用自己的方式,將面前這個本該如太陽一般燦爛的女子帶出這所黑暗的牢籠。
「蒲兒。」重軒輕輕喚了聲,又道:「我本是一個江湖上的遊仙,因家中老父中了奇毒,藥石無醫,此來魔界,正是為了盜取星月露。」
他曉得,依著蒲兒的品性與孝道,她一定會不計後果,來幫他這個忙。
若是蒲兒助他成功盜來了星月露,他既可以拿回靈界在眾人面前揚眉吐氣一把,日後也可借用此事在魔域中大做文章,漸而散播偷去星月露的始作俑者就是蒲兒。如此一來,縱使魔王不追究事關蒲兒的謠言,但人言可畏,唾沫星子一多,蒲兒也自然會在魔域中無立足之地,便會順理成章的跟著他。他正好可以趕得上這個空閑,既能將蒲兒於水深火熱中搭救出來,又能把魔域好好的戲弄一番,一箭雙鵰,何樂而不為?
蒲兒驚得大瞪著眼,待對上他那張誠實真摯的臉,面色上漸而有幾分和緩平淡,只定定望向他,眸中醞釀著萬般複雜,萬分冷靜道:「你明明知道我是魔域的公主,為什麼還要對我說這些,你難道不害怕我一旦說出此事,你便會死無葬身之地嗎?」
重軒亦回望著她,眸波千頃,在她身上緩緩蕩漾。他微微彎了彎唇,笑的蒼白,只輕輕搖了搖頭,道:「不怕,你不會的。」
蒲兒皺了皺眉頭,走近他幾步,眸色鋒利,自重軒臉上層層深入,不斷窺視著,沉沉問道:「你怎麼知道我不會?萬一我會呢。」
重軒靜靜望了她一陣,雙眸間柔情似水,一寸寸的自她面容上淙淙淌過,道:「因為沒有人比你更清楚,父母受苦的時候,身為兒女的比誰都心痛著急。」
這幾句話一擊即中,蒲兒垂下頭,面色哀戚,輕輕咬了咬唇,再抬頭望向重軒時,深深呼了呼氣,悄悄問道:「你父親的毒很嚴重嗎?」
重軒點了點頭,臉上憂思一重重的蔓延過來,輕輕道:「是,很嚴重,有仙人曾說過,除了可以拿魔域的星月露來試上一試外,別無其他辦法。」
謊言再是善良,卻終究是謊言。重軒目光幾下閃躲,不敢再正視她那雙如跌落萬千星星的晶晶雙眸,几絲心虛悄漫。他有些許緊張,自袖下握了握兩手,卻發現都是冷汗。
蒲兒臉上幾分感同身受的同情,復彎了彎唇,笑著望向他,道:「魔域的人都把那瓶子星月露當成聖物一樣護著,可我覺得,不管那瓶星月露有多麼寶貴,只要是不能發揮它的作用,便是豪無用途,所以我可以幫你,試一試能不能把那瓶星月露偷出來。」
她說著展了展五指,像只張牙舞爪的小獸,十分誇張的做著鬼鬼祟祟的偷拿動作。
重軒笑了,他從未覺得這一生中還有比此時此刻更幸福的時光,他甚至動起了不再回靈界,不再與父母面前苦苦周旋,只帶著她遠走高飛的念頭。
這夜,在簡陋的茅屋中,窗外有微風輕和,吹進了月色的無盡纏綿。
她把自己給了他。
她終於不再顧忌,義無反顧的去愛了一次。
……
「他們會一直這麼幸福下去嗎?」每每聽到這般痴男怨女的悲傷故事,我心中仍舊很善於無病呻吟,感觸頗多,彷彿是感同身受一般,小心而又仔細的聽著,靜靜望著重澗,有些緊張的問詢道。
重澗雙目結滿愁情,望著天上閃爍的星子,手一翻,手指間便拈出了一朵螢黃的蒲公英,再慢慢揚高,將它推送到銀薄的月華之下,雙目和煦,似有想念,靜靜端詳了好大一會兒,才輕輕道:「這世上兩全其美的事情有,但是不多,有的時候,你想要得到愛情,就必須放棄一些東西,比如權利,地位。」
他說著扭頭望向我,側頭的瞬間,似乎有星光如落,於他雙眸中翻轉閃爍,攜著抹深深眷念,道:「小七,你猜猜,若是讓我選擇,我會是選擇權利,還是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