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千城

  晚矣晚矣,我正急著追進去。暗門迅然一合,半絲縫隙都沒留。


  我彈指將暗門幾敲,咚咚重重的無比厚沉,連半絲回聲也無,不像是內有什麼較大的隔間。


  「難不成魔界竟然窮到找不到個大點的地方建監牢?」我輕手輕腳的附耳貼上,耳邊尖音忽得一嘯,暗門緩開,將我吼嚇的踉蹌大退。


  「你在幹什麼!」耳蒼橫眉望我,無比警惕的將手心裡捧著的那一塊烏鴉黑的火形石頭收入袖裡。


  「我我我,我是擔心殿下您的安危,想看一看殿下需不需要什麼幫助。」我垂首灰灰一立,言辭忠切。


  耳蒼一移眼,長袖翻旋,便隨便扯起金玉堆上的一隻玉瓶砸入我懷裡,我忙不迭的緊緊一攏。


  「走吧。」
……

  耳蒼步履急促亂慌,眉目四張,盡揀些人煙荒至的小道繞走。


  跟著草包不正的腳步,我抱著懷中半人高的玉瓶亦走得有些顛三倒四,搖搖墜墜。看草包緊緊拽著袖口,左顧右也盼,慌得淋漓汗水。想必他袖中那塊烏鴉石頭才該是戲台上的頭角,而這隻玉瓶不過是個陪襯的幌子。


  彎彎繞繞終是走到了頭,路盡處是一所茅葉草屋,時有煙過。


  耳蒼左右瞅了一圈,躡手輕推開門。我後腳一入,他便迫不及待的將門自內關的嚴嚴實實。


  草屋敗絮其外,卻金玉其中,金床玉鑲,燃香裊裊。倒很像一位胸有溝壑的潦倒公子,果真屋也不可貌相。


  他一正身板,一正樣貌,揣出個卓爾不凡,溫文爾雅的風度,大步一邁,便幾掀簾幛,朝深處走去,走了幾步卻又回頭皺眉看我,像是想到什麼要事般頗多不悅,冷聲道:「把瓶子給我。」


  我一疑,兩手揚高,很是恭順的將手中瓶子承到他眼前。


  眼風外見他唇角邪邪一勾,也沒接手,掌心裡竄出滾滾暗黑魔氣順勢將玉瓶朝我狠狠一推,人瓶相撞,只聽到噼里啪啦的幾聲裂響。


  「影子!」他沉沉一喚,暗處如風一閃,只留少許風過影痕,頃刻間一位五官難辨的黑影便直直的佇立於暗。


  我暈乎乎的摸著頭上如注而流的血河,不可置信的看著他,正想朝他那張過分得意的臉上啐幾口唾沫,兩眼一翻,便天旋地轉的昏了過去。


  懵懵意識間,只記得一路被人野蠻粗暴的拖拉著。全身麻木無感,弱弱感覺到雙腳被地上崎嶇鋒利的尖石磨得鮮血溫潤。也不知被拖了多久,再接著懸空大力一拋,想必還是很曲線圓滑的重摔在地上。


  我像是活死人,睜不開眼亦開不了口,只存些弱小的清醒意識躺在不知名某處。耳畔是時時不休的細微風呻,鼻尖是經久不消的熏人惡臭,又似乎有成百上千隻小小軟蟲從我身上濕濕緩緩的蠕過。


  慢慢地,體內連血液似乎也在靜止麻木。我僅存的一毫意識也快要被消磨的殆盡。
……

  再睜眼時,卻是身處在香閨紅羅賬,軟聲溫柔鄉。


  眸縫依稀間,眼前迤邐一片素灰色的薄紗蝶翼。目色漸清,其間嫣然生著一張弱柳楊花的病嬌臉,坐時發尾曳落床沿,一頭青絲夾耀金,絲絲縷縷如幾條初春時垂下的黃柳條。


  「你,你是誰!」我腦中轟然一炸,從被子里猛的一起挪退幾寸,機警詢問道。


  「我?我救了你,自然是你的恩人。」那人一聲笑,櫻唇微起,雄渾不足,而陰柔有餘。


  我一眨不眨的盯著他雪白如玉的脖頸,可見其中有一塊凸顯,正隨他的聲音上下滾滑。復驚又驚,訝的我百口難言,這,這莫不是魔王那傳說中尤愛男色的二兒子,千城?

  「你生得這麼清秀可人,真不知道大哥怎麼會忍心對你下如此重手,多虧老天有眼,讓你遇到了我。」他可嘆可憐的一吁長氣,復紗袍利落一滾,拖泥不帶,滴水不沾,倒一點都不像羸弱多病的人,再轉目雙腳一上塌,已欺身於我前。


  「你究竟是怎麼得罪了大哥,竟然被大哥施了攝靈術鎖在亂魔崗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過幸虧你命大,還好遇見了我,要不是我看你長得好看才親力親為的救治你,你現在肯定還在亂魔崗上躺屍呢。」他明眸一挑,柔如飛絮,艷如春波,波光粼粼的看向我。


  看如今,這位定是那位百聞不如一見的千城殿下。今我這男子裝束,又定是春心蕩漾將我看做了男人。


  「謝謝你啊殿下,你真是大好人。」我強顏笑著道謝。


  他很滿足的欣然一笑,身子一傾,又近我咫尺。我慌得一把將他推下床,卻只像是吹了張薄片紙,僅這四成綿力,竟把他撲騰一聲從床上掀落在地。


  我「哎呦」一聲叫,忙從床上連滾帶爬的下來將他小心翼翼的攙起來。誰料他半道存心一拽我,我身子一歪,正不偏不倚的撞到他的懷裡。


  「想通了,嗯?要投懷送抱了?」他無比親熱的一抱我,立馬就要來手忙腳亂的解我的衣裳,邊解邊道:「穿黑鎧甲多累,又丑又重,哥哥不如拖了吧,我這有雲織錦緞,蝶翼絲袍,都送給你。」


  「不不不,這黑甲服委實很好穿,威武又霸氣,我看就不用脫了。」我連連掙扎。


  「還是脫了吧,聽哥哥聲音如此甜美清脆,要是再換身好看的衣裳,不知道能迷倒多少人呢?」他粗氣喘喘,咬牙切齒的建議道。


  「咳咳,殿下聽錯了,我聲音怎麼會甜美?」我故意憋粗調子,獷道。


  「你給我脫!」


  「不脫。」


  「脫不脫!」


  「誓死不脫。」
……

  原以為這場事關脫不脫的唇槍舌戰外帶撕扯咬抓會延續到綿綿絕期,卻不料正難分勝負,鬥志昂揚之時,魔王九祭的內侍卻將他傳喚了去。


  他朝門外內侍柔柔一應,退身長立,一理衣襟,走至門口又回頭朝我羞答答的嬌媚一笑,低聲道:「哥哥莫走,我一會兒就來。」


  儘管我如今穿著這一身無比笨重的鎧衣,可那一回頭如花似玉的嬌羞,卻還是讓我全身的雞皮疙瘩落的更上一層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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