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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闓陽往事 (二)

  「那狗拿耗,哦不,我是說闓陽星君與上堯君之間的事又與這有何干係?」,我又笑著為他添了杯解酒的冷茶。


  玄鶴手攬清茶,迷迷糊糊的往嘴裡一灌,茶味苦清,他猛難適應,一口氣被岔得幾斷,一番咳嗽后,精氣神被狠狠一抖擻。


  「你怎麼不說啦?快說快說啊!」暖兒扯起他的袖子揪成一團,忽靈忽靈眨著一雙大眼,對後續發展欲罷不能。想必是好奇如我,無疑也是一位戲迷。


  玄鶴兄是同他的上樑主子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歪下樑,向來寡言少語,尤愛掛一張不通人情的臉四處晃悠。而暖兒品性卻正與他們主僕二人差的有十萬八千里,俗話說水火不相容,婆媳不一心,他們二人對彼此的臉色自然不會很友善。


  火燒灶房一事前,玄鶴兄與暖兒間只隔了道淺坑。火燒灶房后,他們之間隔的那道淺坑又不幸裂成了河,日常相處時,這條河偶爾會跳出些和平的魚蝦,但大部分還是湧起的高浪。


  玄鶴微醒了酒,見暖兒正兩眼巴巴,無比崇敬的將他瞅著,頓正了正歪斜的身子,臉一抹,油然而生几絲得意,故而幾潤嗓子,端了副為人師表的淵博樣子,低眸甚廣博的覷著暖兒,娓娓再道。


  話再說回當年四海內那一股炙手可熱的膜拜之風,不久后三清成為過時往事,而上堯君還是一如既往新鮮的緊。


  闓陽星君初長成,正是意氣風發的好年歲,自然是想要轟轟烈烈做一出撼天動地的大事,而欲成大事前要先有良師引導。


  奈何這闓陽星君小小年紀不但資質過高,就連眼界也一柱擎上了天,是以他陰謀詭計磕掉了五個師父的牙,又口若懸河氣豎了四個師父的鬍子后,被他戲耍過的那幾把老骨頭憤憤難平,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告到了天君跟前,天君這才終於將為他挑選良師此事草草作罷。


  少年心比天高,獨孤求敗,終於將最後的魔爪伸向了日日受萬人焚香膜拜的上堯君身上。是以他在紫棲宮門前窺查了數日,又扯著豪嗓叫陣了數日後,終等來了上堯君。只不過他還沒來得及運用早先籌謀好的對戰良計,甚至一句話還未來得及說,便被上堯君一袖扇去了數里地外。


  這位闓陽大哥擁有打不死的蟑螂精神,屢敗屢戰,屢戰屢敗,日漸久之,最後還對上堯君戰出了些崇敬之意。


  當被扇飛了第一千零八次后,他從數里地外爬回來的路上,對上堯君的崇敬之情終於一發不可收拾的泛濫成災。於是這位少年對心目中的師父破天荒的有了個準確定位。


  定位就是紫棲宮,再精確些就是上堯君。


  闓陽仁兄是個說一不二頗為執拗的性子。他當日便裹了包袱,攜盡身家的前來拜師,虔誠朝宮門內扣了三扣,正要高聲言明來意,又被上堯君一袖扇出了數里地。


  怎奈這闓陽星君倔過了頭,拗到撞了南牆也不曉得要走回頭路,前前後後又被無情扇了數十次后,還是豪無半絲退縮的念頭,反而是愈演愈烈,更是卯足了勁頭非要拜上堯君為師。


  日子漸久,闓陽星君便成了常在紫棲宮外蹲點的熟客。此番行徑終於令上堯君的一顆石心有所磨平,於是便對他說了時至當日最長的一番話。


  「你我無師徒之緣,我斷然不會收你,你回去吧,日後你的師父自然會來親自尋你。」


  上堯君話畢,雲頭上一溜煙過,便飛的無影無蹤。


  聽玄鶴說,他對闓陽星君的持之以恆甚感頭疼,獨自回霧澤山避了風頭。


  由此可見,能擾得神尊頭疼歸躲,持之以恆是種能成大事的好品德。


  「那闓陽星君如今的師父是誰?」我捻了幾葉茶片沏入壺中,好奇問道。


  玄鶴素來滴酒不沾,今日被我一慫恿,索性敞開了去喝,喝得是越發順口,喝得是越發忘我。


  「他的,他的師父,」玄鶴復搖搖晃晃的端起酒杯,又一杯下肚,飲得滿面紅光,酣暢淋漓,后暈暈乎乎道:「是五老帝君其一的丹靈真老赤帝君。」


  話音未散,手一松,酒盞砰然而落地。小玄兄撐不住上頭的酒勁,身子揉揉一彎,便倒攤在了桌邊。


  薰風擾過,蓮葉起伏,綠川之上紅羅慢舞,擲來一脈脈衣間冷香。


  桌上杯盞狼藉,玄鶴與暖兒雙雙醉倒在側。本想著再等他們醉的深些,套出些關於鳳七舞的往事,怎料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我這位智者愣是沒料到他們二人會毫無緩衝的一醉徹底。


  不遠水缸內植種的紅蓮開得艷艷灼眼,似乎無凋無落無花期,一直無悲無喜,不痛不癢的在歲月里盛放。我舉起手中僅剩的一杯薄酒,朝紅蓮遙遙一對,后一干而盡。花也孤獨,人也孤獨,總能寄託些無人能訴亦無人肯聽的聊慰。


  酒在半醉未醉時最磨人,情在半濃將濃時最撩人。


  只是可惜,我自小喝慣了酒,漸漸喝出了些後天養成的門道,千杯不深醉,千杯也不清醒,總是處在半醉半醒的磨人時。更可惜的是,我又自小認為自己萬種瀟洒,千般暢快,卻從未曾料到在情愛面前也會變得楚楚可憐,生死難主。所以到現在情既不濃亦不淡,先是習慣了閉口不提的緘默,后再習慣蕭郎路人的陌生。
……

  我這場鴻門宴擺得酒水忒多,非但沒套出有些價值的料子,反倒將赴宴的兩位來客灌得爛醉。


  本來諾大的紫棲宮裡就我們三個能蹦能跳的活物,如今那兩位活物正各自在夢裡酣睡,只余我一個活物日日遊魂般在宮裡亂逛。


  日子過得快,轉眼就要到了掌命監擇的葬時。天君派人找了許久,我亦找了許久,然而一撥撥的人最後都是無功而返,連半絲白玉骨桃花扇的影子都未尋到。


  我時常在想,子南一生都在按命運的軌跡循序漸進,如今好不容易不再受命運的擺弄,也許他不願意去了之後還留一具冰冷的屍體被世人觀摩叨擾。所以他走的孑然瀟洒,帶去了生前所有活過的痕迹。


  其實,他所有真正活過的痕迹,只有桃華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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