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魔域銀袍男子,青霄重現身
月牙彎彎拱上來,秋氣泛潮,寒露浸骨。直到我的衣裳被晚露濕透,才怔怔覺得膝蓋在冰冷堅硬的地上硌得生疼。我踉蹌著站起來,雙腿跪的有些麻木,一瘸一拐走了幾步,招朵雲直奔了紫竹峰。
佛說,因果輪迴。
那究竟是誰種的因?又該是誰嘗這果?
那個方才在我腦海里揮之不去的一襲灼灼嫁衣的身影又是誰?
細細回想起來近日裡發生的一樁樁一件件,似乎這冥冥之中有註定的糾纏,又似乎相安無事,互不牽連。
到紫竹峰的時候,臨兒正孤零零的倚在石凳上酣睡,一群神仙們似是不知疲倦的仍是辯潮一浪高過一浪。人影熙熙里,依稀看清那個正端坐在石台上撫須侃侃而辯的坐擂白鬍子老道,心跳頓時停了半拍。
嘶~,正是林中那個糟老頭子,看那年歲與仙蘊應是元始天尊無疑。
當下也顧不得旁人的眼光,匆匆向那對兄妹道了個別,就背起熟睡的臨兒逃之大吉。
一路東行,暖兒很是乖巧的窩在我懷裡睡了一路,月上中天時才嚷著肚子餓,幸好忘憂的包袱里還有些上次吃剩下的棪果樹子充饑,直到天將破曉時分才趕到不周山。
許是人間又要迎來今年的寒冬,夜裡涼意滋生,霜露鋪地。我將臨兒小包袱里的衣裳拿出來給他穿上,像粽子般裹了又裹。
天空黑藍,澄澈乾淨,東南方雲層里透著幾縷日出前即將裂出的曦光,西北角稀稀的掛了幾個將落未落的星子,閃著微弱的沉光。
不周山高大入雲,巍峨屹立。縱使天將明,山腳下還是黑漆漆一片。我一手扯著臨兒,一手拿出前些日子天后賞的夜明珠照明,透過螢白柔和的光暈尋了一周,也沒看到半個人的影子。
許是之前遇到了那幾個山魅,我這心裡總不是很安心。除了我和臨兒高高低低的呼叫,四周靜謐的有些滲人,明明是即將萬物蘇醒的清晨,卻連一兩聲蟲吟鳥鳴都不曾響起,我將臨兒的小手握的越發緊。
我下一步剛踏出去,只覺腳被外物彈了回來。一道黑色的結界牆就開始隱隱泛出陰暗的煞氣。地縫裡好幾縷黑煙騰騰冒出,霧障里慢慢走出十幾個高大猙獰的黑甲魔兵,大聲嘶吼一聲,就甩著狼牙棒朝我撲來。
我被困在結界里,憑我這三腳貓的仙術自然是處於劣勢,就只好死命護住臨兒,任由條條道道的魔力將我打的皮開肉綻,血肉模糊。
緩緩踏步而來一個身穿襲地銀袍的男子,如緞的銀髮一直垂到腳底,右半臉戴了個雕有朱雀圖騰的精緻金色面具,衣發飄飄。
那數十個魔士單膝跪地,恭敬喊了聲尊主就化為一縷黑煙消失不見。
男子隱映在半壁朝暉下,左半臉裸露的肌膚若山間輕雪薄白無色,只那雙泛著血光的眸子戲瞅著我,如恨意深深燒灼的彼岸花,寒氣森森。他停到我面前,居高臨下望著我,啟唇道:「七舞,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我已知絕無生還可能,更不知道他口中喚著的七舞是誰,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我一定不能讓臨兒出任何事。
我雖已遍體鱗傷,金紅的仙力正混著陰黑的魔氣從傷口處絲絲縷縷的飄出來,卻還是緊咬牙關直起身,將抽泣的臨兒緊緊護在懷裡,怒視著他,「你若敢傷臨兒半分,整個九重天都不會放過你。」
男子嘲諷一笑,下一秒冰涼的手就狠狠掰起我的下巴強迫我正視著他,眸光凝聚,幽暗狠戾的盯著我,冷笑道:「哦,不,我要的是你的命。」
他手指一用力,頓時就有千千萬萬的黑氣自下巴前赴後繼的湧入天靈蓋,如跗骨之蛆,寸寸啃食。
臨兒抓起他垂於袖下的另一隻手狠狠咬了上去,他眉頭一皺,一掌就將臨兒扇出去數丈遠。
我親耳聽著臨兒落地時的沉重撞擊聲,只覺心疼無比,勃然憤怒。眼中逐漸滲出了血色的紅光,直映到他冷冰冰的面具上。他嘴角几絲冷笑逐漸蔓延到眼睛里,卻是更為嗜血狠戾的盯著我,手上的力道又重加了幾分,一字字從牙縫裡擠出,「他以為這樣就能讓你忘記前塵往事了嗎?以為這樣護你周全了嗎?他做夢!」他說著一陣顛笑,越是放肆瘋狂的捏著我的下巴。
我只覺頭疼欲裂,每一處肌體都像是被千萬毒蟲啃咬,痛入骨髓,轟鳴作響。
我覺得我快要死了,我的眼角開始有大滴大滴的淚水滑落,我忽然間想起青霄那玉立在桂花樹下的飄飄綠影,他回頭對著我笑,如沐春陽般對著我燦爛的笑。
他遠遠朝我伸出手,似嗔似怪般喊我,「小七,你傻站在那幹嘛?怎麼不過來。」
那一刻,我的眼淚終於決堤般一涌而出。
我一直以為我能夠坦然面對生死,可這時我才知道原來我從來都未真正看破過生死。所謂看不破,也許就是凡塵里有了所痴念的人,也許就是放不下心裡的執念。這一刻,我無比懇切的想要活下來,想要在平和的歲月里伴他左右,吵罵也好,打鬧也好,只要是他,都好。
正當我意識低迷,雙眼霧白之時,一道兇狠的青光從背後朝男子不偏不倚的劈了過去,只聽到一聲靈力相撞的轟響,男子就狼狽的飛出去了數十丈遠,鮮血淋漓的掛在嘴邊。
我重重栽在地上,強睜著雙眼,模糊中只看到眼前一身飄飄的素綠色的熟悉身影。
他渾身散發著凌厲的殺氣,一步一步走到男子跟前,冷厲似劍般道:「如果你敢傷她一分一毫,我窮畢生之力,也不會放過你們。」
男子勾唇一聲諷刺的冷笑,蹣跚著直起身擦了擦嘴邊的血跡,似哭似笑道:「你一直說我傻,難道你不是比我更傻嗎?」說完他苦笑著搖了搖頭,蒼涼無奈的笑聲一圈圈自唇邊盪開。
「今天我看在你的面子上就放了她,可是我也勸你,不要重蹈我當年覆轍。」他說完一揚衣袖,黑煙籠過就消失在茫茫虛空里。
那一抹我此生再熟悉不過的身影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踩地的沙沙輕響在我耳前漸漸變重變厚,我只覺這萬年裡從未有此安心過。
直到那雙帶著桂香味的細膩玉手憐惜的撫過我的一寸寸柔發,我只覺眼皮沉重,只想閉上眼睛任這漫漫歲月與我一併沉淪在他萬古的溫柔里,喃喃道:「青霄,青霄,青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