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五十三節 第一輪1
男人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居然睡不著。
莫名的，想起了當年當兵的事情了，那個時候，一群兄弟扛著槍，在泥地里走著路。
雖然說部隊參戰，但是作為士兵，當年其實並沒有參加實際的戰鬥。整個戰爭，對他來說，就是無止盡的行軍，走過去，又走回來。他們的部隊一場仗都沒撈上打。當然了，和普通行軍不同，路上能夠看到很多戰爭的痕迹。
被炮火犁過的，被坦克碾過的，被軍車輪胎壓過的，甚至燃燒之後，還留下人型的……諸如此類的痕迹。
他真的不合適當兵，雖然在表面上，他和別人一起有說有笑，表示自己很期望下一秒鐘就能衝上戰場。但是實際上，不管是那些焦黑的樹木殘骸，或者是炮彈留下的巨大彈坑，還有被燒得支離破碎的車輛，所有的這些都讓他感覺到不安和恐懼。他內心深處懼怕著戰鬥，懼怕著死亡和受傷。
只有在那麼一群戰友之間，他才能有安全感。
會莫名其妙的想起過去的事情，也許是因為今天的消息導致的。
今天，秘書給他帶來了又一個失敗的壞消息。計劃失敗——那個他選中的殺手，一個徹底的人渣、賤貨和毒蟲，居然吸毒過量，把自己先給弄倒，給看守所發現了。如此一來，原定計劃當然根本無從提起。事實上，他之前安排好的暗手，也因此報廢。當然反過來說，也正是因為安排好了後手，才讓這件事情最終作為一個糊塗賬矇混過去。
他坐起來。房間里空調開的很大，所以他是裸睡的。床邊就是梳妝台，梳妝台上有一面設計精巧，可以左右移動的鏡子。鏡子里，照出一個五十來歲，肥胖、粗壯、謝頂的男人。
「怎麼了？」身邊的女人發出一聲半睡半醒中的人才會發出的囈語。
他回頭看了身邊的女人一眼，女人還很年輕，二十多歲，青春妙齡，而且顏值也很高。但是這樣女人卻能躺在他的身邊，讓人情不自禁的感覺到一陣滿足。
他回頭又莫名的想起了老金的事情。當年也是帥小伙……現在變成了照片里一塊燒的乾乾淨淨的人型木炭。
老金只有一個兒子，是那種中年得子的類型。可惜那小子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失蹤，從此再也沒出現。雖然老金一直在努力尋找，但是其實哪怕他自己，都應該察覺到了不祥之兆了吧。那個小子的年齡早已經不是人販子樂意光顧的年紀了，失蹤的話，十有八九已經不在人世了。
說起來，這種事情近年來多發。前不久，一樁失蹤案就有了進展。一群有錢人家的小子，居然為了刺激，在晚上出去打劫。這群人甚至通過某些渠道買了真正的手槍作為搶劫道具。結果集體失蹤了。事後警察分析，很有可能就是涉及之前那個販賣槍械的案子。
時間、地點都對得上。
兩幫真正的亡命之徒打算在W市某個夜深人靜的地方交易，然後這麼一群業餘打劫的湊了上去……後果可想而知。那些人可都是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的！順帶著例如毀屍滅跡之類的事情都是很熟練的。
那幾個小子的最終結果……最大的可能就是被沉入江口了。正是no zuo no die，最終落了個死不見屍的下場，相關的案子也就被丟進了陳年舊案的柜子里，不再有人提起。也因為這事情太過於稀奇可笑了，所以男人也因為偶然聽說了。
所以老金死後，連個送終的人都沒有了，喪事都是一群遠房親戚湊起來隨便的辦理了。也許正是因為這種緣故，男人才覺得自己有義務為朋友報仇。
哎，果然，人渣就是人渣。認為人渣能辦事，這種想法本身就是錯誤的。或者說，正確處理他們的方式就在於——從一開始就做好失敗的打算。畢竟失敗了也無所謂。
他並不擔心什麼，這種失敗根本是無所謂的事情。當然，不能馬上給老金報仇是有些遺憾，但是也只是有遺憾罷了。
陸五是民，他是官。中國古代有一句諺語，叫做「窮不與富斗，富不與官爭」。說的就是這個意思。只要他肯找，一定能找到陸五一個不是的。當然陸五自己也不是什麼沒縫的雞蛋，和那些跨國走私集團合作，總會有漏洞可抓的。無非就是能不能夠得上判死刑罷了。
他已經想好了一個相當不錯的計劃。正好那邊有一個大案，只要有心引導，應該就能把整個事情牽扯到……
手機鈴聲打斷了他的思路。
這麼晚了，能打過來的無非是兩種人，一種是親信，彙報緊急情況的。另外一種則是大錯了。
他隨手拿起電話，看到一個完全陌生的號碼。
當然這很正常，畢竟特定條件下，有可能不使用自己的手機。但是按下接聽之後，就有點不太正常了。
手機里響起一個從來沒聽過的口音。
「你好，熊大領導……」那是一個陌生的，年輕的口音，而且隔著電話就能聽出輕蔑和不屑的味道來。「很抱歉給你打電話，但是我相信你一定知道我是誰。」
「你是誰？」他倒是真的一時猜不出。官場上有官場上的規矩，其中之一就是禮貌。如果發火了，摔杯子了，不但表現不出什麼效果，相反在說明自己處於劣勢。
「猜不出來嗎？我當然就是陸五啦。」那個聲音肆無忌憚的說道。「你想殺的那個人。」
如果他沒弄錯的話，陸五現在應該正在看守所里。而看守所里是不可能打電話了。更別說在這個夜深人靜的地方打電話了。
他的理智告訴他，此刻正確的做法就是按掉手機，結束通話。但是另外一種慾望促使他沒有這麼做。
「我不知道你說什麼。」他回答道。要說他被人套話，那是不可能的。官場上的人，開口就是模稜兩可的話，這可快成本能了。「什麼殺人？」
「但是你認識那個金爺……那個姓金的，在火里被燒死的那位，叫什麼什麼來著……你總不否認吧？」
這句話讓他心中燃起了一股怒火。其實如果之前他還有那麼一絲的懷疑，那麼聽見這句話的時候，這一絲懷疑也已經煙消雲散。殺害老金的，就是陸五沒錯！
「我是認識老金，那又怎麼樣？」他冷冷的回答。承認這種事情沒什麼大不了的，或者說，這種程度的事情，就算想否認也是否認不掉的。當年的參軍記錄可是好好的在那邊呢。
「金爺死了，你就想為他報仇？」那個略帶調侃的聲音繼續說道。「真的好有趣的戰友之情呀。嗯，讓我看看，嗯，看樣子你天生就是官場上的人物，居然靠著一個退伍兵的身份，一路爬到了現在的這個位置。在沒有強援的情況下，確實是一把好手。但是呢，你這個人好像更加適合混黑道，或者說，你對那種人的好感，遠比對國家的好感更強烈一些吧？難道真的是在官場上看了太多，接觸過太多，所以反而覺得那些江湖上的義氣更加值得相信？」
男人其實心中在想著對方怎麼能給他打電話的？看守所里能打電話？真當國家機器是假的。當然另外一方面陸五是怎麼找到自己的？
雖然每個人都本能的覺得所謂跨國集團，一般都是神通廣大黑白兩道都吃得開才對。但是這件事情上，他自以為自己是做的極其完美的。畢竟嘛，買兇殺人這種事情是絕對見不得光的，理所當然會高度保密。更別說這件事情事實上根本不曾發生。
前面說過，那個毒蟲人渣居然在開始之前就漏了底，根本什麼都沒來得及干。難道真的什麼地方走漏風聲了？不，對方這麼直接找上門來一個電話，那肯定是得到了非常確切的消息，掌握了足夠的證據。
「你說的什麼呀！」他輕笑著回答道。此時已經想明白了，這麼突兀的一個電話，反而證明了是敲山震虎。說白了，就是有棗沒棗打三竿先。如果他們掌握的充分的證據，那種能拿出來說的證據，那麼此刻應該做的事情絕不是如現在這樣打草驚蛇，而應該悄悄隱藏，交給紀檢部門，或者交給自己官場上的競爭對手等等。這麼一個電話，反而透露了底氣不足。
應該是找到了線索，但是找不到證據……卻一時讓人想不明白到底哪裡走漏了情報。想來想去，唯一的可能就是毒蟲那邊。畢竟那種人渣根本沒有忠誠可言。但是，從邏輯上也做不到呀……
當然，對於這種威脅他是半點都不怕的。畢竟中國的法律講的是證據。沒有證據就什麼都沒有。當然，讓對方居然找到了自己，那卻也是個麻煩。說起來，時間才過去那麼幾天，他是怎麼找到自己的？當然可能是人家早有準備，動老金之前就徹底的了解了老金那邊的情況，所以一旦出事，馬上就能明白打擊到底是從哪裡來的……
「你以為你承認不承認有什麼區別嗎？」電話那邊的聲音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