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節 鬼醫生5
辦公室里的氣氛非常凝重。
這裡是W市第一人民醫院的辦公樓，樓棟編號為十五號。在醫院的諸多大樓中，這間樓可以說是年紀最大，也最小最矮的一棟了——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它曾經就是醫院的門診樓。但是所謂時過境遷，這樣的小樓和它的後輩比起來，簡直就是矮子和巨人的區別。但是事實上這位老前輩此刻去起著最重要的作用，它是整個醫院的中樞和頭腦，或者可以這麼說，它是行政大樓。
三層，是院領導所在的地方。
辦公室上首坐的是一個禿頂的老人——他身上有一種年輕和衰老混合在一起的特質，讓人情不自禁的想起「英年早衰」這個詞。事實上也是這樣，儘管他的外貌似乎有七八十歲了，但他實際上年齡要小很多，在這個人均壽命大大提高的年代，勉勉強強還扯得上「中年」的尾巴。這位正是W市第一醫院的院長，姓陳。
陳院長當年也是一線醫生出身，甚至算得上醫術出色的名醫。後來因為種種緣故走上行政的道路，最終成為院長。醫院裡知道的人都說他是個不錯的院長。這幾年來，醫院的擴張和壯大有目共睹。雖然他也算不上完人，然而至少有一點是可以被確定的，任何時候，他都會堅定的維護醫院的利益。
陳院長坐在上首，下面是醫務科科長、腫瘤科的黃主任，當然還有腫瘤科幾個醫生、護士長以及後勤、保安科的相關負責人，再下面就是包括香草在內的幾個護士，就連那個實習生也在內。當然，在這個地方，身為學生的就只能一聲不吭的裝乖了。但是香草可以確定，這個小姑娘八卦之魂正在熊熊燃燒，她簡直要迫不及待的向全人類宣告這件不可思議的事情了。
這麼一群人，十幾個一起聚集在院長的辦公室，召開這個非正式會議，本身就說明了事情已經引起了院方高層的高度重視。
這確實是不可思議的事情。事實上，它已經超越了這些醫生護士們的認知範圍。儘管他們之前曾經努力無視之，好維護他們脆弱的世界觀。但是事實終歸是事實，是無法否認的。
陳院長的手上，是詳細的檢查報告。
那位不幸的——當然現在可以說是幸運的——病人的求醫過程非常正常。他先是在W市第一醫院這裡發現了腫瘤。隨後，正如所有抱著僥倖心理的人一樣，跑到SH去求診了。而且不只一家。當兩家SH醫院都做出同樣的診斷之後，他們終於死了心，回到了W市。與其說他們想要在這裡得到治療，不如說他們其實在一個比較近，比較方便的地方度過最後一段時間。
理所當然，到了不同的醫院，這些不甘心，抱著最後一絲僥倖心理的病人（也許不是病人，但至少是家屬）都會重複的進行檢查。CT，增強CT什麼的一點也不會漏過。這意味著一個事實：除非幾家三甲醫院的檢測設備集體出問題，否則這些片子就不可能假的。
一家醫院的醫護人員，不管是醫生護士還是文員出了錯誤，最終誤診，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三四家醫院一而再，再而三的犯下同樣的錯誤，那就說不通了。至於所有的醫院誤診結果一模一樣，那更是天方夜譚了。
但是，最新的報告書（是早上沒有正式上班前開展的緊急檢測，就連人員都是院長自己打電話從被窩裡叫出來的）清楚的顯示了一個奇迹：病人的癌症已經沒了。
是的，沒了，最新的片子顯示，病人體內乾乾淨淨清清爽爽，一切正常。
必須要說，雖然有著數十年如一日的無神論教育，然而中國人的信仰並沒有被徹底根除。比方說現在，身為資深黨員，照理說應該是絕對的無神論者的陳院長，第一時間就接受了這個超自然現象的存在。
「這件事情，要暫時保密。」陳院長的話直接為這事情定下了基調：這件事情不是什麼勢力在刻意裝神弄鬼，而是千真萬確的事實。但是呢，哪怕是事實，也是需要保密，不能聲張的。
「黃主任，病人那邊，還是要做個手術比較好。」雖然說CT已經拍的很清楚，然而終究有一點讓人不放心。所謂眼見為實，陳院長最後認為還是需要動個手術——不為其他的，就為了打開人體看一下到底是真的沒了。
當然其中也有掩蓋其中「不自然」的意思。不做手術的話，白痴都能察覺其中的問題。但做了手術之後，就可以推說是醫生的水平，引發奇迹之類，還能矇混過關。畢竟這年頭，那些冒牌的抗癌症藥物，一個個廣告都是吹牛吹的滿天飛——醫院雖然嚴格打擊，然而此類虛假宣傳可謂禁之不絕。
黃主任馬上表示自己會親自負責相關手術。
陳院長又問了一下後勤部門的負責人。答覆是很明確的：電力閘門是很容易關閉合上的東西，任何人，只要懂得電力方面的基本常識，又稍微了解了一下醫院的電路分佈，都可以實現相關操作：也就是讓醫院瞬間斷電。唯一的問題是，閘門不是裸露在外的，想要關掉閘門，必須有專門的鑰匙打開配電房間才行。而在昨夜，相關房間絕對沒有開著，而是被牢牢鎖住。而這種房間，正如每個人知道的，沒門沒窗。這意味著除非擁有穿牆術，否則絕不會是人力所為。
如果這一切是人力所為，那麼他們必須擁有以下一些準備工作：先是想法設法得到相關房間的鑰匙，然後用技術手段控制攝像頭，如此才能短時間內實現開門拉閘的可能性。除此之外，必須要對醫院內部安保系統極為了解，如此才能在無人察覺的情況下進入醫院，又在事發之後同樣避開安保人員的視線，悄然離開。這種投入已經超過了「惡作劇」的範圍。除非是某人蓄意為之，並且花費了一定的精力和財力才能完成。當然了，如果不是人要做這件事情，而是鬼的話……按照中國人傳統對鬼魂的理解，那麼這件事情就變得很容易。
當然，哪怕到了現在，醫院方面也必須採取措施。幾個相關的意見被達成了。首先是十三樓要安裝幾個新的監控攝像頭——使用儲電的那一種。其次呢，十三號病床暫時空缺，不能按照正常入院程序來走了，病人要由黃主任親自去選。還有，因為經歷了兩次靈異事件，香草等人的下一輪夜班時間也被定了。那就是下個禮拜的同一天。
畢竟，她們接觸了兩次，已經有經驗了。
這場小會議最後結束了，會後，護士長又把幾個人聚集起來，額外訓了一番話。總之就是讓大家要聽從領導的要求，好好閉上嘴，不要四處宣傳之類。
因為一夜未眠又加上上午的事情，香草腦子都昏昏沉沉的，出來的時候才發現學生跟在身後。
「香草老師，」這個小姑娘撅著嘴巴。「沒想到院長是這麼保守的人。」
「你怎麼能……說他保守？」
「還不保守啊！」小姑娘很不情願的說道。「那表情，眉頭皺得能夠夾死蒼蠅了。這麼天大的好事掉下來，他卻不想要。我看得出來，如果給他選擇，他估計會寧可這一切都沒發生過吧！」
她滿嘴不屑，然而香草卻明白承認這個事實有多麼的困難。中醫暫且不論，西醫是一種建立在解剖基礎上的科學。腫瘤逐漸消失這種事情確實是有的，然而一夜間瞬間消失這種事情就完全違反了科學。越是名醫，越是難以接受這種違法常理的事情——從這一點來說，陳院長的表現已經很好了。
「這不是什麼好事。」她不自覺的為院長辯護。
「什麼不是好事啊！這個鬼醫生能夠治病啊！」她的聲音稍微大了一點，趕緊用手捂住嘴巴。不過幸好周圍沒什麼人。「絕症都能治啊！」
這麼有用的鬼到哪裡去找啊！
「如果那是真的話……」香草勉強回答。直到現在，她也不算完全接受了這個不可思議的事情。「誰知道它以後會幹什麼？」
能夠治病救人的話，想來同樣殺人也不成問題吧。不過她自己知道這不過是無用的辯解罷了。她自己也明白，按照院長、主任他們的意思，最理想的事情就是那個鬼醫生足夠識趣，救了兩個人之後就可以乖乖消失，不再出來瞎胡鬧了。當然了，要是鬼醫生真的鐵了心要做一個常客，那事情就得另外說。
「看一周以後吧。」學生說道。
這一個禮拜的時間過的很快。這一次，醫院不再是無準備了。這一天夜班，香草接班之後就注意到醫生休息室里不再是那些值班的小醫生了，黃主任親自呆在這裡——不止是他，還有其他兩個主治醫生，幾個人一起在這裡坐鎮待命。很自然，為了這一刻，一些手術什麼的都被改期，整個病房裡並沒有什麼危急病人。
當然，除了人之外，設備也發生了變化。最主要的就算在幾個關鍵的位置，特別是電梯裡面添加了攝像頭，而且這些攝像頭全部都是不受停電影響的那一種。電梯本身經過了額外的修整維護，甚至將幾個尚未出現故障，只是看上去有點老化的零部件一起給換了。
最重要的是，醫院的保安力量是平時的數倍之多。別看表面上似乎沒什麼動靜，但事實上，進出醫院所有的出口都被人守著，確保這段時間沒有外人進出。在這樣嚴密的看守下，除非翻牆進出，否則可以確定沒人能夠瞞過保安們的眼睛。可那三四米高的牆是好翻的嗎？
在十三號病床上，是一個已經確診沒救的中年男人——吸煙吸多了演變成的肺癌。已經做過兩次手術，但是一切都是無用功。經過反覆診斷，所有醫生都確定他已經死定了，此刻是戴著呼吸機躺在病床上，意識都不清醒的那一種。陪在病人身邊的不是家屬，而是醫院一個護工。當然了，這位護工對鬼醫生一事一無所知。
時間一轉眼就來到了凌晨一點左右。
在這個時間，大部分無知的病人及家屬都已經睡著了，但是對於護士站的幾個人來說，她們正小心翼翼，等待著那一刻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