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節 不屑
錢先生下午的時候就覺得不對頭了。
上午他剛剛見過任健，所以知道對方已經被逼到一個死角里了，退無可退，避無可避。就像絕大部分年輕人一樣，這位任總大膽，但是卻沉不住氣。是的，他已經知道自己高價購入了一份不良資產，所以急著想要將其脫手。但是他卻不懂得，哪怕是不良資產，其實也是可以拿在手裡討價還價的。買家和賣家之間，永遠都在進行著一場貓和老鼠的遊戲。決定誰是貓誰是老鼠的並不完全取決于于雙方的實力和所處的形勢，還有雙方的耐心、辯才以及其他一些因素。雖然說有了優勢贏面就大，但從來不是有了優勢就能贏。
順帶說一下，現在的生意買賣，儘管有一大堆經濟學家將其美稱為「雙贏」，但是實際上，永遠有一方贏得比較多。
在經過幾次的接觸之後，錢先生已經有自信能夠在這場交易中，將對方壓榨出最後一滴油水來。所以雖然之前告別的時候任健要他明天來，但是他照樣下午時分找上門去。
任健不會拒絕他，也不可能拒絕他。因為他知道，他的那份不良資產——也就是那個破鋼廠——需要賣掉。一個賣家是不可能拒絕買家上門談判的，事實上，賣家對此非常歡迎，而且希望來的人越多越好，如此一來他方能討價還價賣出一個最好的價格來。
本來應該這樣發展：雙方會簽訂一份完全沒有約束力的意向書。然後呢，他就可以拿著這份意向書找到每一個潛在的購買者——這並不難，畢竟圈子內其實消息還是很靈通的，而且不會有很多人有動機有實力想要去買這個鋼廠。到時候大家一通氣，就會明白它是個賠本的貨色。別的不說，單單看任健這邊如此急切的想要把它甩賣出去就知道了。
如此一來，每個人都會想要做一件商人本能會做的事情——壓價。至少出價不會比意向書裡面的更高。然後，通過巧妙的談判，還有銀行那邊施加的壓力，任健被迫賣給唐總這邊的可能性非常大。
但是下午上門的時候，情況卻似乎發生了什麼變化。之前差點把垂頭喪氣掛在臉上，把唉聲嘆氣放在嘴裡的任健，突然之間變了一個態度。他現在最多只是悶悶不樂，卻遠沒有之前那麼坐立不安了。最重要的是，兩方坐下喝了一杯茶（任健居然換成了一次性杯子，真的讓人感嘆年輕人完全不懂品茶）之後，任健東拉西扯，卻完全不提鋼鐵廠的事情了。
這可不是一個急著要甩賣不良資產的商人應該有的態度啊。
他耐著性子，在那裡談天說地的應付了半天。通常來說，此類商場上的較量比的就是一個耐性，誰先忍耐不住誰就輸了，在談判中佔據了不利的地位。之前他完全不用等，哪怕任健離題萬里，他只需要稍稍漏一點口風，任健就會主動的把話題轉到鋼鐵廠上面。但是這一次，情況完全不同。
顯然發生了什麼事情，讓任健有了底氣。
最終，他終於按捺不住，隱晦的提起鋼鐵廠轉讓的事情。但是任健這一次很直接的表示，暫時沒有出售的計劃。當然了，把鋼鐵廠的所有權轉手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可不是你提出來的那點錢的事情。那點錢，也就是買買鋼鐵廠邊上那個堆放焦炭的小倉庫檔次。
有問題！別說是他這樣的精明商人，哪怕是白痴都明白任健的這個底氣來的莫名其妙。這僅僅半天的時間啊！除非有消息說市政府更改了相關規定，否則肯定發生了什麼事情，讓事情發生了變化。
他這一次的表現可就遠不如上午時分那麼強硬了。或者說，商場上的談判常常會呈現這種狀態：你硬了，他就軟，你軟了，他就硬。
走出房間的第一時間，他就撥通了手機。
「……是，唐總，那小子似乎嗅到了什麼，他變得惜售起來。什麼，市政府確實有修改規定的打算？」
「果然如此……唐總，看來那小子消息相當靈通，或者是從什麼人那裡得到了第一手消息……哦，明白了，一年內不可能。這表示我們只要限制死了那小子的融資渠道，只用一年……那他不服也得服！」
當他走出大樓的時候，回頭看了看自己剛才的那個樓層。有點意思……那個叫任健的看上去也不是那麼窩囊廢嘛！可是呢……縱然他有消息源，縱然他看破了其中的機關，可是商場上的手段除了光明正大之外，還有陰謀暗算的呢。
只要銀行收緊銀根，想法設法從任健那裡收回貸款，那麼任健就到頭了。他不可能熬過原定的還款期。是的，正常情況下銀行不會對那些「優質貸款」催的太急——只要沒有呆賬的風險，那麼銀行並不情願催債。但是這是沒有外力的情況下。如果有其他外力參與進去，那麼什麼都有可能。
另外一方面，付不出錢的後果同樣可輕可重，輕的也許是被無視過去，或者高高舉起，輕輕放下。甚至拖沓上一年都有。但是，和任健這種新手不同，唐總在政府和銀行方面有著眾多的人脈，就像蜘蛛一樣，已經織成了一張網。這意味著任健一旦資金鏈斷裂，那麼他就沒有機會。他擁有的一切，特別是鋼鐵廠，就會被起訴，被查封，被拍賣！
抱著這樣的信心，他掉頭朝著外面走去，同時將手機打開視頻。
這是今天上午偶然之間錄下來的一小段錄像，一個在大樓里遇到的外國女人……好吧，其實也不算是外國啦，而是混血兒。但是正如很多人知道的，其實混血兒單純的歐美人還漂亮。因為一方面，她們的皮膚可以像中國人一樣光滑，身上沒有體味，五官更加適應當代中國人的審美喜好，另外一方面，她們又有著中國人中很少見的火辣身材。
從視頻中看上去，真的好長的腿。讓人情不自禁的想起某部外國劇里的話來：「她全身就只有腿了吧！」
說起來，唐總倒是有寡人之疾的人（當然，對於現代的有錢人來說，這種事情太常見了），他的那幾個情婦他都見過，雖然一個個也算是曲線迷人，有胸有臀，其中有一個還是中俄混血兒，但和這個比起來那就差遠了。所謂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莫過於如此了。
當然了，對於他來說，這個女人也就是路邊看到美女回頭多看一眼的性質。一定要說區別的話，別人是多看幾眼，甚至上去搭句話。他則是用手機錄個視頻。所謂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就是這麼一回事了，也不算什麼離譜。當然他自己也很清楚，這種程度的美女不可能落在他這種企業中層管理人員懷裡。怎麼說呢，就算這種女人貼過來，他都不一定能罩得住，養得起。
只是呢，商場如戰場，危險從來不僅僅來自敵人陣營，還來自自己這一方。他雖然目前靠著自己的努力和天賦頗得唐總青睞，然而目前只能算是幹將，不算心腹。想要再進一步，想要把「總經理助理」這個頭銜的後面兩個字去掉，他的機會卻不是很大。說白了，能賺錢，能解決問題很重要，但是，除非是那種能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註定會出頭的天才人物（比方說著名的喬布斯），否則努力討老闆歡心同樣不能忽略。如果把這樣的美女介紹給老闆，應該能讓唐總龍顏大悅吧？
可惜了，美人一見之後就消失。一開始他只是本著愛美之心的簡單想法拍了一段視頻，等到他回過神來，覺得這件事情可供利用的時候，那女人早就找不到啦。畢竟這麼大的一座大樓，倉促之間想要找一個人談何容易。
……
陸五推開門的時候，看到阿獃正坐在自己的椅子上。
具體點說，它正用犬蹲的姿勢，坐在椅子上，看著電腦。不止如此，它的一隻手——或者說一隻前爪，正放在滑鼠之上。
陸五這才發現電腦不知道什麼時候開機了——他回來之後還沒摸過電腦，所以他很確定自己因為接到任健的電話出去之後（因為之後還去趟醫院，前後也有大半天了），是阿獃自己打開了電腦。
而且這個架勢……
雖然說不管是紅衣還是高手都提醒過阿獃擁有高等智力，但是呢，「高等智力」到底高到什麼程度卻沒有說清楚。陸五原本覺得阿獃可能達到海豚或者黑猩猩的地步，也許更高一點，但是應該還不算做「智慧生物種族」的程度。而且哪怕是智慧生物也是有檔次的。比方說毀滅者，他們的智商就顯然遜色於人類一籌。
但是，哪怕是人類，如果之前沒人教過的話，那也是不會使用電腦才對的——雖然說現在的操作系統越來越傻瓜化，但是地球人好歹能夠看得懂漢字，認得出「我的電腦」，還能夠看清楚那些卡通桌面圖標。但是阿獃能看懂看明白么？
所以現在看到阿獃居然在用電腦，看著這麼一條狗在操縱滑鼠，陸五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思密達了。網路上有一種說法「隔著網路，你不知道和你聊天的人是不是一條狗」。不過那終究是一個笑話，陸五真的沒想到笑話會變成現實。
「……」阿獃剛才的注意力可能一直在電腦屏幕上，剛剛才注意到陸五的到來。它嘴巴張開，露出一個訝異的表情來。是的，它是一種來自以太之海，擁有超自然能力的生物，但是就外表看來它真的就是一隻狗，一隻平凡無奇的土狗，或者叫做中華田園犬。別說外表了，陸五好歹抱過它（雖然被一臉嫌棄），所以知道，它的骨頭結構似乎也和狗沒什麼區別。
陸五定了定神，朝著電腦屏幕看去。幸好，屏幕上只是桌面，沒有任何程序就在運行。阿獃並沒有無師自通的看懂如何使用WINDOWS操作系統，更沒有使用鍵盤什麼的。阿獃之所以在操縱滑鼠，主要就是看著電腦屏幕上滑鼠的移動。
這個程度的話還能夠接受……如果陸五看到阿獃已經精通了漢語並且熟練的瀏覽網頁或者是啟動什麼遊戲之類的……他估計會覺得世界不太正常。
在紅衣身邊似乎完全不起眼的這麼一隻狗要是有這種程度的智力，那就太不自然了吧。
等等，阿獃……
陸五想起紅衣的說法，這條狗擁有治療能力。不管是什麼程度的傷都能治得好。紅衣說過自己曾經受過傷，全靠它治好了。雖然細節部分不清楚，但陸五手上受到的可是最典型的皮外傷。怎麼會忘記了阿獃了呢？
「阿獃，我的傷……」陸五
阿獃斜眼（沒弄錯，確實是斜眼）看了看陸五的手，露出了一個「關我毛事」的表情。然後跳下椅子，轉眼就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