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二節 討論

  「真的是……出人意料之外……」老婦人輕嘆著，抬眼看向窗外。


  窗外此時籠罩著厚厚的白色霧氣。雖然是煙霧籠罩，然而黎明的晨光依然能夠很容易透進來。這可不是霧霾，而是真正的雲霧。


  沒錯，此時此刻在窗外的，正是一朵白雲。如果能夠站在一個較遠的地方看這邊的話，就能看到一朵潔白的雲朵被晨曦染成淡黃，如一頭馴服的狗兒一樣，纏繞在這邊，久久不去。至於這地方為什麼會有白雲，原因也很簡單：因為足夠高。


  雖然腳下是堅實的地面，但是這裡卻是高高在上，懸浮於天空之中的大地。當然稱之為「大地」還是有點誇張，更確切一點的說法就是「浮空城」。


  浮空城和浮空要塞聽起來似乎非常相似，然而，後者是人類的造物。是集合了機械、電子、能源、金屬等等各種各樣科技結晶的戰爭機械。而浮空城則和人無關，是自然的奇迹。


  嘆完氣，她繼續用手裡的筆書寫著。如今有這種習慣的人已經不多了，然而她確實是一個活得太久的老古董（雖然很多人都知道，她的壽命也快到盡頭了）。這支筆可以直接書寫在數據板上，並將文字轉化為信息顯示在終端之上。但哪怕如此，這依舊是種過時的辦法。然而老婦人的雙手早就不適合敲打鍵盤，而錄音機、審閱儀之類的缺陷明顯。她有資格使用最新的思維記錄器（有段時間她確實這麼嘗試過），但那玩意技術不過關。最終，她還是選擇了親手書寫。


  坐在她前方的是蝶夢，雙手放在膝蓋上，腰部挺直，胸部抬起，目光平視，不管從哪個角度講都是最規規矩矩的那種坐姿。老太婆似乎纏上她了——好吧，這麼說一位執政官不太合適，但是事實就是如此。她也不清楚為什麼。或許，僅僅是或許，老太婆只是希望找個人聊聊天，緩解一下自己的苦悶和寂寞。考慮到老太婆快死了，這也是說得通的。


  「這種事情……說到底也是難免的呢。」她儘力安慰道。「是我們召開會議的時候太突兀了。召集的人也太多，而且，既然冥月那邊得到的只有一鱗半爪的消息，這應該也不是高層出了叛徒的情況，應該是有人不慎漏了口風。」


  老婦人輕輕的放下筆。她已經完成了輸入，並將一段信息——不知道是一個命令亦或者是一個回答——發送給遠方的某人。做完這一切后，她將目光轉移到自己學生身上。


  「凱查哥亞特玩了一個非常有趣的手段。」她慢吞吞的說道。「改了一個名字，然後瞬間從命運長河之中抹去了自己。他變得嶄新了，就如剛剛從異域而來一樣。完全無法理解他是怎麼做到的——我們目前所有的理論和猜想都無法解釋這種情況。」


  「如果是凱查哥亞特，我不會覺得驚訝。院長……」她也許本來想要加一個後綴的尊稱，但是不管是「大人」、「閣下」或者是最莊重的「殿下」什麼的，但最終覺得這些都不合適。「畢竟他發明了『吞噬』，這個魔法只差一點就能改變整個世界了……不，應該說已經改變整個世界了。還有抗魔金屬。這兩者合起來，讓術士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脆弱過。」


  「他動搖了這個世界，幸好，」老婦人對著女學生說道。「還沒能改變它。不過這已經是過去式，不再重要了，我在意的是冥月術士們……他們能找到他們需要的情報嗎？」


  「希望不能，但是……這很難說。」蝶夢回答道。她拿起桌子上的一張紙，紙上不是別的，正是冥月之前下達的那個任務——不是針對某個人，某支部隊，而是針對所有人。以近乎明碼的方式要求間諜和斥候們探聽相關的消息。這是一個罕有的例子，也許這件事情太過於緊急，以至於冥月那邊慌了手腳，不擇手段了。


  「是的，我有點擔心。關於時空崩解的控制辦法……這可是會永久改變實力對比的殺手鐧啊。」


  「凱查哥亞特真的能提供關於控制時空崩解的方法嗎？」蝶夢有些疑惑。術士們並不是沒有見識的鄉下土包子，他們也是能夠遨遊以太之海，接觸無數世界的高等文明。就連時空崩解這種事情，他們也早就在其他的世界里見識過了，也發展出眾多理論和假說來詮釋這一切。但是已知的所有理論都可以推斷出來，這種滅世級別的自然災害是無解的。因為這種災難本身說明世界正在崩潰。要如何拯救一個崩潰中的世界呢？這簡直就和創造一種永生不死的生命一樣不符合基本的哲學邏輯。


  時空崩解一旦爆發，根本無從阻止。別看現在術士們似乎一定程度上控制著時空崩解，但是這種控制是很有限的。事實上術士們只能夠引發時空崩解，卻無法停止它，也無法阻止它的擴散。所以將其作為武器，至少目前絕對是一種走鋼絲的高風險買***方說這一次女妖之門的事情就是最好的證明。


  「應該能，或者說，他至少在這個方面遠遠走在我們前頭。」老婦人再次嘆了口氣。


  「這個提議很危險，按照他述說的基本理論，我們必須從其他的世界搜集需要的高維能量……我們對這方面一無所知。這種思路，這種技術是一個全新的領域……而全新，意味著其中可能蘊含某種我們不知道的風險。」


  「但這是一個我們不能拒絕的提議。」老婦人說道。凱查哥亞特的這個提議肯定別有用心，不用問就知道。但是問題是沒人能夠抗拒這樣一個提議。甚至可以說，單單得到這種技術，就值得冒一切風險了。一旦能夠真正意義上控制時空崩解，也就是說，可以隨時引發，也可以隨時的將其湮滅，那麼輝月將佔據一個牢不可破的優勢地位。甚至這場恆古以來的宿命之戰將第一次看到勝利的曙光。


  所以凱查哥亞特向輝月陣營的高層提議之後，之前所有的爭論都被壓下去。事實證明，但利益足夠大的時候，一切的問題都不會是問題。之前也許會有人認為關於赦免暗盟兄弟會（也就是承認他們的合法性），關於提高術士的地位什麼必然會在高層引發一場激烈的爭論，甚至是無數的反對。別說具體實施，哪怕只是表面上對付過去都做不到。但是當凱查哥亞特提出這個建議之後，馬上一切都安靜了下來。哪怕那些最看重術士地位的保守者，或者對暗盟兄弟會（還有毀滅者這樣的異類生命）有著最深敵意的人也一樣。他們本來聽到凱查哥亞特的那些條件的時候，會如被烙鐵燙到一樣的跳起來堅決反對。但是加上了凱查哥亞特的這個建議之後，他們就的嗓門迅速降低，不得不表示願意細緻的考慮這些條件。這種表態本身就等於默認了，至少是暫時容忍了。


  也許日後具體落實，具體執行是一個問題。也許以後這些東西會被推翻，會被廢除。但是至少眼前，高層達成了一致。為了得到這種技術，為了能夠在陣營的戰鬥中取得這種優勢，一定的犧牲和付出是值得的。畢竟術士們都知道，他們的超自然力量是他們地位的源泉。只要這種力量不變，那麼哪怕他們喪失地位，取回也是遲早的事情。


  沒想到在這個時候，冥月那邊跳了出來。


  前面說過，兩個陣營其實彼此滲透的都很厲害。這樣一個發給所有間諜的命令很自然的迅速的落到了輝月陣營的手裡。事實上，這甚至不能說是一個秘密情報了，因為不知道是哪個冥月的間諜出了簍子，將這份本來是機密的情報漏了出去。現在這份命令居然在輝月陣營內部四處亂轉啦。就和之前那個「吞噬」魔法一樣。


  現在別說冥月那邊的間諜了，哪怕中低階的輝月術士，也幾乎都知道此事了。知道自己這邊的高層正在努力獲得一項非常重要的，關於控制時空崩解的技術。而冥月那邊正牟足了勁想要了解這項技術的細節。


  「在我看來，這件事情上，那些冥月術士們已經慌了手腳。他們居然將這種命令流傳了出去……這種倉促本身就說明了他們的慌張和虛弱，所以目前他們還不足為懼。我覺得凱查哥亞特那邊……」


  「不，我親愛的學生。」老婦人打斷了她的話。「這一點，我的判斷和你不同。這份命令並不是簡單的下令，而是一份動員書……他們應該是故意將這份命令傳播出去，而且希望讓所有人都知道。」


  「動員？動員誰？」


  「動員我們內部不堅定的成員。」老婦人回答道。「總是有人因為各種理由想要叛變的。很多時候，他們還呆在這邊僅僅是因為不知道自己過去會受到什麼樣的待遇。但是現在有了這個事情……差不多等於公開宣布如果有人能夠帶著這種情報去投奔的話，那麼他們肯定會得到很高的待遇。你明白了嗎？」


  蝶夢聳了聳肩，表示自己對這個結論並不是完全贊同。老太婆一輩子都在鬥爭，可以說神經太過於敏感了。「但是，親愛的導師大人，我不認為冥月有機會成功。」


  今天上午，已經舉行了一次緊急的會議。會議認為，為了防止這樣一個重要機密的泄露，必須採用最嚴格，最徹底的保密措施。至高之星，也就是死老太婆，被選為本次實驗的全權負責人。一條秘密的法律在會議上被通過，老太婆被授以極高的權力，可以做任何對這次實驗有利的工作——無需其他人認同，只要她認為有利即可。


  輝月的高層還是非常信任老太婆的。當然這份信任也有充足的理由，一是老太婆足夠強大，二是老太婆在過去已經無數次證明了自己的忠誠和能力。當然還有最後一點，那就是老太婆壽命已經不長，又孤身一人，沒有法理上繼承者。這意味著無論給她什麼樣的權力都不必擔心會引起日後尾大不掉之類的後遺症。


  「是的，為了防止他們有機會成功，我已經決定了。」老婦人輕聲說道。「大家雖然知道實驗的目的，但是卻不懂得實驗的內容。他們都覺得這樣一個實驗，這樣貴重的一種技術肯定是非常複雜、困難的，需要無數人的協作，當然還有各種各樣的資源。但是事實上，」她看著面前的學生。「這一切都是不必要的。它只需要很少的幾個人，甚至只需要一兩個人就行了。至於物資什麼的更是無所謂。只要有一兩個人，就可以驗證這項技術。」


  蝶夢震驚了一下。「這個，應該是很高等的秘密了吧？」她有些不安。老太婆突然把這樣的秘密告訴她是什麼意思？「為什麼告訴我這個。」


  「當然是因為，我已經決定徵用我最出色的學生來當做副手。」老婦人說道。


  「我？！」蝶夢有些窒息的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