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二十二節 至高之星6
夕陽在大本營這個僻靜的小角落投下了長長的影子。
女術士雙眼緊盯著面前的老婦人。兩個人似乎保持著原先的對不變,然而那只是表面現象。現在空氣中多了某種看不見的東西,彷彿有某種電光在兩人間穿梭閃爍,讓空氣中凝聚著隨時可以爆發出來的能量。
女術士的喉嚨里發出了一陣輕微的獸性咆哮,這咆哮聲並不大,但是夾雜著難以形容的狂怒。她的眼睛之中不知何時已經布滿血絲,一股難以言喻的壓力正從她身上釋放出來。和她面對面的那個人——不管是誰——都能清楚的感覺到自己要面對的並非一個人類,而是一頭來自遠古,不可名狀的猛獸。
「這就是你的力量?」老婦人如一汪不見底的深潭,完整的承受了對方的壓力,而且沒有任何波動。「用第七律魔力刺激自己的意志,讓自身陷入狂怒之中,從而激發潛力,爆發出最大極限的戰力……確實別出心裁,另闢蹊徑,可惜只能稱為野蠻。」
「你們總是說我野蠻,」女術士的手抽出了自己的長劍。這把劍被外面塗色,所以看不出到底是什麼材質,但是想來並非凡品。「然而每個面對我的人都會明白它到底意味著什麼。」
「在擂台之上的勝利並不說明什麼。那只是利用特定規則保護而佔據的優勢,不能通用。這就是為什麼你無法得到稱號的原因。」老婦人嘆道。「多麼令人失望,可惜意料之中。」
他們謹慎地開始挪動腳步。女術士的憤怒是如此的強烈,就連她的呼吸帶著喉嚨的嘶響。但他的對手冷靜得近乎機械。必須要說明的是,雖然女術士憤怒已經達到七竅生煙的地步,但是卻沒有做出任何莽撞的行動。需知這並非擂台比試——這是一次正常意義上的較量。雖然看起來,這只是同陣營的術士向她挑釁而她選擇應戰,但是自從「吞噬」魔法傳播開來后,這種類型的戰鬥已經沒有任何留手的可能。戰敗的代價就是死。
更別說老婦人的言辭之中已經強烈的暗示著這是一場生死之戰。
稍微觀察一段時間后,女術士向前衝去,這一次她掄著劍砍向她的對手。老婦人稍微側身,舉手抵擋這一擊。她的手上沒有任何武器,但卻把手掌當做武器使用。兩個人的武器似乎碰撞,又似乎沒有,唯有一陣火花飛濺。正常情況下,這不應該出現在一個鋼鐵和血肉之軀的碰撞中。
這是第三律和第四律魔法的較量,前者可以操控有形之物,包括手中長劍,後者可以控制血肉之軀。有片刻他們展開純粹的魔力上的角力,各自狠推著女術士手裡的那把劍。哪一方都沒有佔到上風。
「這就是你的力量?」女術士將更多的魔力催動自己的手臂,從而將長劍壓向對手。「連我的四律魔力都不能戰勝?真的是枉為高階術士。」
「的確,我聽說你儘管擁有第三律的天賦,但是戰鬥中卻以第四律魔力見長。」老婦人平靜的回答道。「此類事情很多,所以所謂『高階術士』這個稱呼並不科學,也不嚴謹。高階術士也是要分成不同類別的。很多人雖然擁有高階的魔力,但是那些力量卻弱得和沒有也差不了多少了。比方說你就是如此。」
「耍嘴皮子的話,等打贏之後再說吧!」女術士狂暴的繼續施加力量,讓這把並非凡品的長劍都顫抖起來。
隨後老婦人打破僵持,退步向後。但是她的對手一點也沒打算放棄,緊追不捨。這把劍成了雙方較量的核心。不同的力量施加在劍身上。但是就效果來看,女術士在揮劍狂砍,要麼砍空,要麼砍在看不見的牆壁上,帶出一縷不知道從哪裡來的火花。
老婦人急速後退,她的動作很快,而且顯然是因為超自然力量而非肉體力量行動。她的身體似乎一點也沒有帶起風。證據就是她的斗篷始終保持原樣,並未隨著她的急速運動而變型並貼在她身上。特別是兜帽,如果細緻觀察就會發現兜帽的邊緣甚至連一點飄動都沒有。
她避開對方狂怒劈來的一劍並交叉使用著不同魔力來對抗長劍,一會硬抗,一會躲避,讓她的對手顯得並不適應。這一劍不但砍空,而且砍在了地上。
女術士的動作因為這個意外而窒了一窒,這就讓她失去了長劍。在她能夠拔劍之前,老婦人從斜刺里撲上來,一腳踢在劍柄之上。若非她手及時鬆開,這一擊足以讓她的手變成肉泥。足以令骨骼破裂的力量伴隨著鏗鏘聲將長劍遠遠的踢走。
如果這個失誤讓女術士為之沮喪,至少接下來的戰鬥中她是一點都沒有表現出來。很多術士蔑視武器,認為武器是多餘的道具,比不上肉身好用。或許此時正是這種觀點的一個有力證據。因為在失去武器之後,女術士攻擊的速度與精準反而再度強化。
但是老婦人的斗篷有著天然的優勢。它遮蔽了老婦人的身形,使得對手的攻擊無法針對性避開她的攔截。所以她看上去堪堪抵擋住對方的攻擊。
「這就是你的力量?」女術士狂怒之中也不忘嘲諷對手。「原來你的第三律魔法也終究也持續不了多少時間啊!你的心裡還覺得我野蠻嗎?」
「我心裡只有惋惜,耀日家族的芬妮,如此充沛的能量,如此愚笨的使用。」
女術士憤怒的閉上了嘴巴,加強自己的攻勢。兩個身影就在這片無人的偏僻小廣場之上交手。
此時競技場已經散場,但是依然很多人沒離開。沒人知道兩個術士在距離他們一牆之隔(也許不止一牆)的地方,進行著一場真正意義上的較量。如果他們此時在旁目睹,哪怕他們中觀看比賽最多的那些人都會為之震驚的。因為比起兩個術士施展出來的力量,競技場上的比試,就和幼稚園裡的孩子打架一樣無聊乏味。當然這也正常,多少人能夠有機會目睹兩個高階術士使用第四律魔法全力施為呢?
兩個術士都是經由輝月自幼培養訓練,學會了所有術士格鬥的已知策略。在魔力的驅動之下,她們的力量已經達到物理和生物層面的強悍、迅猛和凶暴的極限。她們戰鬥的模樣已非人類,恍若某種神秘的自然現象——她們因高速而神形模糊,卻在這高速之中依然能夠完美而精確的彼此對抗,每一擊的威力都宛如雷霆一般,蘊含著足以將鋼鐵碎裂的力量。
終於,兩個交錯在一起的身影分開了。女術士站在一邊,輕輕的笑了起來,儘管那聲音宛如喪鐘一樣。她如一頭雌獸一樣輕舔自己手臂上一條長長的血痕。儘管這個傷口相當嚇人,但是在魔力的運用下,它只流出了非常稀少的血。
這才是第四律魔法的奧秘,不但可以用來戰鬥,而且可以用來療傷。撕裂的傷口可以在魔力下重新合攏,破碎的內臟可以在魔力下宛如無損,哪怕變成粉末的骨頭也可以輕易重新聚攏,只要魔力尚未耗盡,只要大腦還完好無損,術士就是堅不可摧的。想要殺死一個術士,必須給予堅定的打擊,必須要摧毀他的腦子,或者是將某個重要臟器直接從身體上撕扯下來。當然還有更簡單的辦法——耗盡他的魔力。
「原來也只有這種程度嗎?」她看著面前的老婦人。哪怕因魔力而處於狂怒之中,她依然保持了理性思維,將激烈的情感牢牢的掌握在手中。
老婦人身體紋絲不動,任斗篷沿著雙肩如流水般垂下。兜帽依然遮住她半張臉,讓她完全看不出深淺。
「我親眼看到的和傳說中的並不符合,」老婦人的聲音里滿是遺憾。「他們說你在第四律魔法方面是很強大的。有人對我說,當年你在試煉場里連戰連勝,距離最終的勝利幾乎只差一線了。」
這句話真正的刺激到了女術士。「那是一次赤裸裸的欺詐和背叛!」她眼睛中的血絲濃密得讓眼睛都化為血色。「一個勝利者卻沒有能得到他的戰利品!僅僅是因為他們嫉妒我的力量。你們這些人,因為永遠無法觸及而嫉妒我!」
「你不是勝利者,」老婦人的頭再次揚起一點,露出了小半張側臉。「應該是……兩敗俱傷!正是因為如此,誰是勝利者才需要評判。相信我,那些評判者不會嫉妒你,他們見識過太多你引以為傲的那種東西。」
這一句話引起了一聲狂怒的咆哮,女術士伸手到自己衣服之下,將某個東西摘出,然後猛的摜在了地上。
「拘束具?」老婦人的聲音里沒有半點驚訝。「原來如此,你戴著這種東西來……限制自己的力量?看來真的是我低估你了。」
「是的!」女術士獰笑了一下。隨著這個笑,她衣服上泛起了藍白色的光芒。「再一次用第三律魔法來阻止我吧,看你能堅持多久!」
作為一個術士,每個人都知道第四律魔法絕對是最常用,最有效,也最持久的魔法。最重要的是相對消耗很少。比起釋放出身體之外,在外部攻擊敵人的第三律魔力,它充沛得簡直如同用不完一樣。
此時此刻,哪怕是夕陽也無法遮掩的藍白色的光輝沿著她的身體遊走,一次次的組成各種複雜玄奧的圖形。是個術士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她剛才都是有所保留,這一次才是真正的打算使出全力。
「沒有這個必要,」老婦人咯咯的笑起來。「我也用第四律魔法好了。」她的身上也有了類似的反應。在她的這件斗篷之上,藍白色的光芒同樣開始沿著一條條複雜的圖案線路遊走起來。
「吃不消了嗎,我高貴的大人?」女術士嘲弄著。「你也終於使用全部力量了嗎?如果擊敗你就能得到稱號的話,這場遊戲是不是有幾百幾千人成功過?」
「不,這對我來說從不是場遊戲。」老婦人說道。「你把什麼事情都當成遊戲,這就是為什麼你至今都未能成功。你的秘法就是用狂怒控制自己,但是這種方法……並不成功。狂怒會激發潛力,但是也會消除理性思考,利大還是弊大還需商榷。也許正是因為如此,你給大家留下一個並不高明的印象。大多數人不能信任一個沒有理智的同伴,所以沒人能信任你。你也確實不值得信任。這就是為什麼你會在這裡的緣故。」
「難道陸五是你的子孫,值得你庇護?」女術士嘲笑著。「大概是你最小的兒子吧?」
「很可惜,」老婦人再一次的笑了,但這一次她的聲音裡面沒有冷靜,只有慍怒。「你不該在我面前提子孫的。」她向前一步,身上幾個零件落地,滾開,發出一連串的脆響。「沒有人可以在我面前說這種話之後還能平安無事的!」
「……」女術士睜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對方身上掉落的東西。那些玩意和她剛才摜在地上的拘束具一模一樣。事實上就是同樣的東西。
一、二、三、四……六!不是一個,而是整整六個拘束具。
然後她看到斗篷的兜帽已經從老婦人的頭上脫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