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節 險惡1
隨著時間推移，冬日的氣息已經褪盡，視野所及，平原都染上了一層濃郁的綠色。當坐在車上，感受著太陽的溫度的時候，陸五一行人已經可以感到明顯灼熱感。
現在的太陽，已經不復冬日的柔和，慢慢的開始變得熾烈而嚴苛起來。
陸五一行人已經換上了適合春夏之際的衣服。雖然只能穿著看上去簡樸又平凡的軍服，但怎麼說也是春裝呢。作為軍團長，陸五還特地戴上了一雙醒目的白手套，掩飾住魔力戒指。
一共四輛車，除陸五、琥珀、紅衣等等寥寥幾人之外，其他人都穿戴著外骨骼裝甲。前面說過，越是先進的戰鬥外骨骼裝甲，其外形就越小，就算坐在車裡，所佔的空間也不比普通人大上多少。
這並不是陸五想要炫耀什麼的，純粹是因為這樣更容易規避麻煩的緣故。陸五已經知道難民營的治安是個大問題。那些潰敗下來的部隊常常利用自己僅剩下來的裝備打劫，從軍隊退化到土匪。更糟糕的是，以陸五在迦舍城這邊的經驗，只要這些強盜沒有和正規軍有什麼衝突，正規軍是不管的。因為根據這個世界的特別制度（就是那個軍官沒死光的話軍隊就不算解散）這些強盜不管幹了什麼，都能保留著地方軍士兵的身份。
而且，尼斯城這邊的情況也要比迦舍城複雜得多。
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迦舍城周邊的難民營，幾乎可以說是最後，也是最糟糕的一批人。
從凱查哥亞特利用時空崩解的機會發動進攻開始，輝月方面就開始撤離居民了。說不清楚是高層高瞻遠矚，確信女妖之門守不住，還是是針對時空崩解的影響，撤出人口以避免損失，陸五也搞不明白到底到底是誰制定了相關的撤退計劃，又是誰具體負責此項行動的執行。總之，最終的情況下就是眼下這樣，那就是整個女妖之門，屬於輝月陣營的人口，都退到最後的一道防線之上。作為難民，暫時居住在各個重兵據守的城市邊上。
陸五所在的迦舍城，正是聚集從最邊境位置撤退下來的難民的地方。
就像每個人都知道的，這種情況下，迦舍城這邊的難民因為行動最晚，路線最遠，受到的阻礙最多而且得到的援助最少（在得到浮空要塞駐軍的支援之前，幾乎全靠自己的力量撤退），所以理所當然的損失最為慘重。雖然有著組織得當等等因素的影響，到了迦舍城這邊的時候，難民隨身財物也丟失了大半。更別說傷亡、走失、患病等等不可避免的麻煩了。事實上，陸五還記得很清楚，在他第一次到達迦舍城的難民營之後，紅衣告訴他，部族已經損失了他們幾乎所有的集體財產了。
對比起來，尼斯城這裡的難民，由於距離、時間還有得到支援之類影響，受到的損失就小得很多。理所當然的，這裡的難民數量至少也是迦舍城那邊兩倍以上。而且應該保留了相當部分的財產。根據陸五目前得到的情報來看，他們甚至在尼斯城外建立了一個雖然簡陋，但是卻可以算得上城鎮的建築區。不像迦舍城這邊，一開始的時候，所有人都只能住在帳篷里。
時間已經接近夏季。凱查哥亞特突然崛起的動蕩，已經在一場又一場衝突和戰亂中消弭於無形，或者說慢慢的被人接受了。雖然說邊境衝突依然不斷，但是絕大部分只能算試探，甚至連試探也算不上。戰爭的核心依然是凱查哥亞特和冥月，輝月暫時保持了一種沉默。
有志於建功立業的人，比方說曾經的阿琪，或許還會主動嘗試發起反擊。但是對於輝月邊境的大部分城市來說，保持現在的平靜也是一種不錯的選擇。畢竟，他們面對的是凱查哥亞特，一個強大而未知的敵人。在這樣一個敵人面前保持謹慎不能說錯——君不見冥月那邊被凱查哥亞特按在地上，揍了一次又一次嗎？
尼斯城這邊，正符合主流。事實上，這邊風平浪靜。不管是舊的正規軍指揮官，還是新上來的這位被委託了防務的地方軍指揮官，似乎都沒有發動反擊的興趣。凱查哥亞特的毀滅者軍團也滿足於目前的小部隊巡邏，雙方几乎連摩擦都沒有。至少是沒有相關記錄。
這種情況下，幾乎沒有人在意尼斯的其他方面了，比方說，難民。
不過沒人關心不代表事實上的影響並不存在。這一地區要比迦舍那邊好上很多，因為陸五一路看到了好幾個村鎮。說不清楚這些村鎮是幹什麼的，但是他們顯然是一群幸運兒，得到了遷移到其他地區的許可（否則的話肯定還會住在這裡，因為這裡距離尼斯城很近）。但是，這麼整村整鎮的遷徙，留下一片死寂無人的區域。當陸五一行人穿過那些空空如也、寂靜無聲的村落時，可以感到一種明顯的蕭瑟。
不過隨著向尼斯城的接近，這種蕭瑟逐漸改變。
因為馬上就要接近尼斯城的緣故，路上終於開始漸漸有了人氣。前面說過，這個世界並不重視修整公路，但是無論如何，類似於尼斯城這樣能被選為防線支撐點的城市，一條稍微上點規模檔次的道路還是有的。他們的車子進入大路后很快就遇到一群冒險者——這個冒險者可不是傳說中拿著刀劍深入地下城探險的那一類，而是冒著被毀滅者攻擊的危險，深入凱查哥亞特的控制區域，去搜集各種被遺棄資源的人。
過去，迦舍城那邊也有很多此類人。陸五也見過不少。不過由於礦區的收復，這種人數量很快就減少到可以忽略不計的地步——採礦可是需要大量人力的。對人類來說，還是安全穩定，不必冒險的安穩工作比較有吸引力。
但是，尼斯城這邊顯然不是這種情況。這些冒險者看起來面黃肌瘦，衣冠襤褸，而且中很大一部分都穿著冬裝——事實上，哪怕是冬裝，也顯得臟、舊，甚至有點破。
陸五這麼一行人的武裝，本身就說明他們不是好惹的。所以這次簡單的碰面和問路以皆大歡喜的方式落幕。陸五至少是打聽到了尼斯城一些基本情況，而冒險者則得到了一些壓縮罐頭食品。其實陸五現在看到這些食物就深覺人生毫無樂趣，但是這些冒險者接到手的時候，他們臉上的那種喜悅卻是發自骨子裡的。
現在，負責尼斯城防務的，或者說，統治尼斯城的，是一個叫做格魯馬斯的人。最重要的是，這個人並非如陸五原本預料的一樣，是女妖之門某個軍團的軍團長，因為軍團戰力較強而成為尼斯城的指揮官。當然他也不是正規軍，否則的也就沒有「委託防務」一說了，而是如阿琪過去一樣直接上任即可。
按照冒險者們的說法，這位格魯馬斯的情況有點特殊，他雖然也是地方軍，但是卻不是來自女妖之門，而是邊上一個名字叫沙地（亦或者叫莎蒂？反正這是音譯，相關詞在本地語言中並沒有具體意義，應該來自某種古代語言的音譯）的地方。當然了，和大部分此類情況一樣，他是一個貴族。
「貴族」這個概念陸五已經接觸到很多次了。它和地球上此類概念比較接近又有所不同。總之，這裡所謂貴族，一般都是術士（特別是高階術士）的親戚，他們的兄弟姐妹甚至七大姑八大姨是術士。而且，他們還有一個了不起的祖先。因為祖先建立的某項功績，而留下一個姓氏。按照高手的說法，這個世界的統治者是術士，但是因為自身數量以及戰爭的緣故，術士們終究不能直接由自己統治普通人。而貴族，正是術士們選擇的，不管忠誠還是能力都十分可靠的代理人。所以軍隊的中低層倒也罷了，到了高層的時候，貴族的比例會高到一個令人詫異的程度，甚至乾脆就是貴族的一言堂。
因為這個緣故，貴族其實也大都是冷漠而自以為是的，而這個名為格魯馬斯的貴族，則要加上嚴苛、殘酷、貪婪等等其他諸如此類一堆形容詞。
陸五一行人在接近難民營外部的時候就證實了這些話，或者說他們之前本就不抱希望的期待這一刻又降低了許多。
首先映入他們眼帘的是散亂居住在難民營之外的的難民。道路兩邊能看到搖搖欲墜、髒亂不堪的帳篷，以及一些不知道是用什麼東西搭建而成的棚屋，男人女人都顯得面黃肌瘦，眼睛黯淡無光，看不到對於未來的希望。
在後方，距離道路較遠的位置，時不時能看到一個躺在地上的人體——說不清楚那是死了，亦或者只是昏厥倒地。
與這裡相比，縱使是昔日迦舍城城外的難民營（現在已經基本上沒剩下太多人了，大家都遷移到礦區的各個小鎮去了）都顯得可愛起來。至少那個時候情況下雖然糟糕，但是人們至少不是這種精神面貌。
「不太正常吧？」陸五輕聲的問道。「他們應該會得到基本的食品配給才對，怎麼會這樣？」衣服臟破可以理解，冒險者出去遠行，飢一頓飽一頓也屬正常。但是，不應該這麼多人都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食品配給的問題應該是整個女妖之門這邊的普遍情況吧？陸五可不認為那是迦舍城那邊的特別待遇。
當然，要考慮到難民之中弱肉強食的問題……但是……怎麼想情況也不會變成這樣。
「陸五閣下，像您這樣的好人不多的。」伊萬嘆了口氣，說道。「後方那邊把相關的食品配給送過來，這些東西拿去怎麼分配，就是指揮官的事情了。他完全可以選擇自己扣下。」
曾身為迦舍城正規軍指揮官的阿琪看著這一切，忍不住輕輕捂住嘴，神情之中有些不敢置信。
「會有這種人？」她忍不住有些驚異地問。「這種做法……怎麼可能呢？或者說，有多少的利益呢？」
「利益大著呢，幾十萬人，甚至上百萬人的食物，扣下來可是一筆大錢啊。而且可以轉手就可以賣給公用貿易網路這邊。話說回來，這邊難民營存在的時間要比迦舍城長上很多。」伊萬隨口說道。作為毫無任何背景，從底層開始爬到軍團長位置的人，他可是對這種情況見得多了。「所以您看，陸五閣下，迦舍城那邊，其實不算是最糟糕的地方啊。正規軍的話，就算私吞，也只會私吞一部分，但是地方軍的話，就會毫不客氣的全部吞下了。」
「沒人管嗎？」陸五忍不住問道。
「誰來管？」伊萬問道。「總督已經死了。而且我說實話，沒有您的話，迦舍城那邊遲早也會變成這個樣子。時間的問題罷了。」
陸五原本以為自己要看到的是一個更大版本的迦舍城，但是可沒想到，眼下竟然是這樣一副慘淡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