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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七章 問君悔不悔

  她在被中嗚咽哭泣如受傷的小獸,有人掀開她的被,她抬起朦朧淚眼,卻是許久不曾出現在她跟前的楊直。他帶著莫名的憐憫看著她,


  「楊公公……」聶無雙落下淚來,撲入他的懷中:「一定要這樣做嗎?」


  楊直身上帶著清爽的熏香,他就如她的父親、兄長,只默默在她身邊,教導她怎麼做,怎麼走,不離不棄,從未有任何怨言。此時此刻,偌大的後宮中,放眼看去,她除了他竟是沒有人可以傾訴心聲。


  楊直拿出手帕為她小心擦乾臉龐的淚痕,這才慢慢地道:「方才殿下的話,奴婢都聽見了。奴婢在宮中聽得太多,看得太多了,從未有妃子能夠盛寵不衰,即使僥倖被皇帝寵幸,下場極少有人能夠善始善終。殿下的話是為娘娘著想的。娘娘要與皇上長長久久,自己就得先立於萬人之上。」


  聶無雙怔怔看著他,楊直為她整理鬢髮,感慨地道:「娘娘應該慶幸,有這樣傾國傾城的容貌,還有這樣的運氣。娘娘,在後宮中不爭就是落了下風,後宮中不會有人為失敗者施捨半分憐憫。娘娘曾經遭受過的苦難,不是為了讓你如今停滯不前的。」


  聶無雙看著銅鏡中蒼白如蓮的容顏,終於長嘆一聲,掩住了淚眼。


  爭,是為了守在他的身旁……


  爭,最終還是得陷入池沼……


  她,本就是不是蕭鳳溟以為的那一支迎風搖曳的青蓮……原來,這才是她最痛苦不安的所在。


  ……


  楊直又伺候在聶無雙跟前,「永華殿」闔宮上下的宮女內侍紛紛猜測其中的隱情,但是卻無人能從聶無上淡淡一如往昔的面色上看出半分端倪來。聶無雙以為德順會計較,卻見他幾日來都是笑眯眯,看不出一點不悅。


  楊直嘆道:「德順此人心狠能忍,用起來是一把好刀,但是要防傷了手。」


  聶無雙點了點頭,特地叫來德順,當著楊直的面道:「今後你們兩人就是本宮的左膀右臂,誰也不許私下使絆子。」


  兩人皆稱是。聶無雙看著兩人離開的身影,美眸中神色複雜。


  皇后想要把秋蒙許給蕭鳳青作為側妃的事,在蕭鳳青跟前碰了一鼻子灰。蕭鳳青當場拒絕,只道自己府中妻妾已夠多,不願再納新婦。他的毫不留情令皇后十分難堪,更是令秋蒙崩潰哭泣。眼看著榮華富貴就在眼前,如今竟就這樣生生飛走,更何況這事一旦挑破,她在宮中就再難以立足。


  從皇後身邊最受寵的大宮女一下淪落到了就要被趕出宮廷的命運,秋蒙天天以淚洗面,滿宮的人就只看著她的笑話,等著看好戲而已。


  淑妃一日去御花園散散,卻見「宜南軒」那邊有呵斥之聲,她派了人前去查探,很快打聽消息的宮人回來,回答道:「是秋蒙姑娘被侍衛趕了出來。」


  淑妃見宮人面上皆是竊笑的神色,心中一動:「去,找她過來,本宮勸勸她。」


  不一會宮人把哭得悲悲切切的秋蒙帶來。淑妃看著往昔嬌俏又傲然的大宮女竟然這般狼狽,不由嘆息:「唉,作孽呢……」


  「淑妃娘娘,你要為奴婢做主啊,奴婢真的是王爺的人,王爺要是不要奴婢了,奴婢還不如死了算了……嗚嗚……」秋蒙拉著淑妃的袖子哭泣道,雙眼已腫如核桃,這番模樣不要說男人了,就是女人也要被嚇得倒退三步。


  淑妃眼中掠過厭惡,但是很快,她恢復神色柔聲道:「來,跟本宮說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宮中的都傳言是你勾引睿王殿下……」


  秋蒙眼中流露心虛,但是她立刻又哀哀哭道:「淑妃娘娘明鑒,事情是這樣的……」


  ……


  淅淅瀝瀝的春雨終於停了,老天終於放晴天,天地間消逝了積雪,彷彿一剎那間萬物變得蔥翠可愛。在四月明媚的春光中,齊國的使節們終於到達了應京,一起商議分割秦地一事。


  此次齊國使節來得隆重,帶了不少禮物拜見蕭鳳溟。聶無雙聽聞這事的時候,正在宮中餵養進貢來的虎皮鸚鵡。這鸚鵡色彩絢麗,在馴鳥師的精心訓練之下,也能說一些簡單的話,格外有趣。蕭鳳溟見她近日落落寡歡,便搜羅一些新奇玩意給她解悶,聶無雙雖不喜歡鳥兒,但是亦是不忍拒絕他的好意。更何況帝王的心意誰能拒絕?

  楊直說道:「此次好像齊國使節並不是由顧清鴻領頭。」


  聶無雙放下金撥子,嫣紅精緻的紅唇邊溢出絲絲冷笑:「想來他辭官正在齊國養病呢。」


  她這話說不到兩天,就在「旗雲宮」前遇到了顧清鴻。那日天氣晴好,明媚的春光灼灼,滿眼的嫩綠垂柳,似千絲萬縷的綠絲絛,拂人面龐。就在這滿眼的翠色中,她看見了分花拂柳而來的顧清鴻。


  聶無雙定住腳步,淡淡垂下眼眸,有時候境遇就是這般奇妙,越是不想見的人,偏偏天南地北都能碰上。


  顧清鴻一身素白儒士服,雙鬢微灰白,面容一如從前清俊如朗月,一身風華令人心折。他分開柳枝,正與身邊的內侍說話,一抬頭就看見萬綠叢中那一抹如畫窈窕的倩影。


  他頓住腳步,看著聶無雙拖曳著霓裳長裙,慢慢地朝他走來。


  聶無上看著「旗雲宮」緊挨著「弄雲宮」,知道他來是來「弄雲宮」中看望德妃齊嫣,遂慢慢走到他的跟前,似笑非笑地看著顧清鴻:「原來是顧相國大人。」


  顧清鴻看著面前的聶無雙。頭梳高髻,光潔的額前垂著一塊雕成白蓮花的額飾,輕薄的玉質,是由上好的羊脂白玉雕成。雪白的玉襯著她傾城的容色,冷冽如冰雪,卻又令人無法忽視。她黑白分明的眸中,神色幽幽如深潭,令人看不出她心中所想。


  他慢慢跪下,拜見聶無雙:「草民顧清鴻拜見皇貴妃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聶無雙伸出手,虛扶一把,淡淡道:「免禮。」


  顧清鴻起身。和煦的春風吹過兩人的面頰,風撩動他長長的衣袖,他清瘦的面容在微風中令她微微陷入神思迷茫中,往事隨著春風吹拂入心間,化成綿綿細針,扎入她心。


  她忽地一笑,笑容清淡中帶著寒霜冷色:「顧大人可想過有今日的結局?」


  顧清鴻面色未動波瀾,他靜靜看著面前的聶無雙,居然問道:「娘娘所指的的是什麼樣的結局?」


  聶無雙從來到應國之後就未想過有一日能這般心平氣和地與他說話,她一笑:「顧大人效忠的皇帝最後還是拋棄了你。這樣的結局,切實令本宮也意外。」


  顧清鴻低了頭,半晌才慢慢地道:「求仁得仁,這結局與清鴻來說,並不算最壞。」


  聶無雙看著眼前宮柳垂堤,漫漫春色無限,不知是今日的春色令她有了說話的欲|望,還是今日的顧清鴻令她心中的陰暗稍稍得到宣洩,她忽地問道:「顧大人,你與聶家到底有什麼樣的仇恨?」


  顧清鴻抬起頭來,眸光複雜:「貴妃娘娘不會想知道,也不會覺得有必要知道。」


  聶無雙冷冷一笑,眸光漸漸流露深重的戾氣:「是,顧大人教訓得是,本宮的確是多此一問!」


  她說罷領著宮人,拂袖而去。


  身後,那一道朗朗的眸光目送她離開,他的眼中眸光千迴百轉,許久這才轉身離開。


  聶無雙走出了老遠,這才扶住一旁的樹榦,心中的痛後知後覺的襲上心頭,痛得無法言說。楊直擔心地上前:「娘娘,你沒事吧?」


  聶無雙眼中流露恨色,「咔噠」一聲折斷了一旁的樹枝,冷聲道:「去查!查當年的淮南謝家到底是怎麼回事!本宮要知道他憑什麼還能這般置身事外!」


  他的從容令她心中的恨意更甚以往,她如今的榮耀盛寵都不能令他動容半分。憑什麼!憑的到底是什麼!!


  「是!遵命!」楊直說完,肅然道。


  聶無雙忽然地叫住他:「去問睿王殿下。他應該會知道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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