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九章 嬌花易折(九)
皇后滿意地點了點頭,嘆了一口氣:「做小輩的本不應該說長輩的壞話,但是不是本宮心腸壞,的確是太后本來就不喜皇上。要不是皇上的出身……唉,說起來皇上與本宮結髮那麼多年,太后對皇上如何,本宮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聶無雙心中一動,不由看向皇后。皇后這些話聽起來可不像違心之言。說到底,撇開蕭鳳溟與皇后兩人是因什麼成親的原因不說,兩人畢竟是夫妻,所謂夫妻一體,太后不喜皇上,即使皇后是親近太后的許氏世家的嫡女,天長日久,太后與皇后之間必有心結與不睦。
聶無雙想要迎合,但是轉念一想,笑道:「皇后多慮了,皇上在臣妾面前可是沒有說過太後半句不是,看來皇上是十分敬重太後娘娘的。許是太後娘娘一向嚴厲慣了,少了慈母之情罷了。」
皇后看了她一眼,眼中掠過得色:「這你就不知了,皇上嘴上雖不說,但是本宮可是知道皇上心思的。皇上是個孝子,太后即使做了什麼讓他為難的事,皇上亦不會說半句的。」
聶無雙在一旁靜靜聽著。皇后又道:「算了,不扯這些了,都是一些瑣碎的事。本宮最近總覺得心中不安。太后又如此,本宮越發不知會發生什麼。」
她轉頭,發現聶無雙在拿眼看著自己,又道:「就拿淑妃父親司馬大人這事來說,本宮就覺得蹊蹺。」
「蹊蹺?皇後娘娘是說前些日子沸沸揚揚參了司馬大人的風波么?」聶無雙問道。
皇后愁眉不展:「是啊,要不是皇上把一個個要參倒司馬大人的摺子按而不發,淑妃還能這般安穩?可是,有流言紛紛,說是本宮煽動本宮的父親聯合朝臣們參的,唉……真的是冤枉死了。」
聶無雙聽著皇後半真半假的話,自然是不信的,但是心中另一種疑惑卻是慢慢地浮出水面。
高太後為什麼會對皇后不假辭色?
皇後為什麼對此反應緊張?
這其中又有什麼緣由?
……
她忽然想起小時候從父親口中聽到的兩個竊賊的典故。有一則警世寓言說到是兩個盜賊,通力合作盜取了一件絕世珍寶,兩人本是攜手合作的大盜,彼此信任,可是偷到絕世寶物之後,兩人開始互相猜忌對方,總覺得對方會私吞了這件寶物。兩人一路上日防夜防,漸漸起了齷齪。最終兩人不是落入追捕而來的捕快手上,而是因為最後的分贓而互相爭鬥而死。
當時父親曾語重心長地對她說過,因利益結合產生的信任,最終也必定因為利益的衝突而毀。
難道高太后與皇后兩人就是這偷盜寶物的兩個盜賊?
今日皇後主動提起太后對她不加辭色的事,難道是因為她與太后就像是兩個竊賊,最後因為一些事的矛盾已經無法修復,就要徹底對立了嗎?
聶無雙越想心中越是震驚,皇后與高太后本是唇齒相依,在後宮中互為依仗,她雖然早就料到兩人終有一天會因為某些原因而決裂,但是竟是來得這般快!
是誰?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
聶無雙皺緊眉頭,苦苦思索。
難道高太后與皇后之間的嫌隙是誰提前種下,然後使盡各種手段又促使這懷疑的種子生根發芽,最後成了今日的局面?
有誰有這樣的本事?又有誰能做到?
心中的答案呼之欲出。
聶無雙背後的汗水涔涔而出。聽皇后的口氣,似她對這一次想要扳倒司馬大人王靖之事十分不滿,難道說有人對她暗示責怪這一切都是皇后的過錯?!!
這個人是誰?
只有一個答案了:是蕭鳳溟!
是他!也只有他能這般恆久而耐心的策劃一件事。也只有他有能力把群臣參奏司馬大人的事情暗自向皇后警示,告誡她後宮不得干政。
而皇后本就沒有這般大的能耐,頂多也就是推波助瀾而已。若這事是主謀是高太后做的,而皇后卻因為高太后的野心而要承受皇上的責備,她自然是心有不甘。當皇后不甘心而向高太后責怪,才猛地發現,秦國刺殺蕭鳳溟也許與高太后脫不了干係的時候,她應該會多震驚,多震怒!
只有這樣才能說得通皇后今日透露的一切訊息。
聶無雙心中千百個念頭紛紛掠過,皇后見她出神,不由扯了扯她的衣角:「賢妃妹妹,你在想什麼?」
聶無雙猛地回神,她勉強笑道:「沒……沒什麼……臣妾只是在想,這事應該不是皇后所作才是。」
皇后別過眼,底氣不足地道:「這事自然不是本宮所作,本宮哪裡又這個本事,本宮向皇上說過不是本宮……」
她自覺說漏了嘴,乾笑兩聲:「算了,既然司馬大人沒事就行。」
聶無雙還在思附中,自然隨口應道。
皇后嘆了一口氣:「言歸正傳。本宮在想,太后對本宮不假辭色是不是因為高玉姬不受皇上寵幸的緣故?」
聶無雙回過神來,見皇后目光炯炯地看定自己,不由淡淡道:「也許吧,皇上不寵幸貴人也是沒辦法的事。」
「唉,這也是本宮難為之處,皇上後宮雖然嬪妃眾多,但是他卻不是個濫情之人,皇上不喜歡高玉姬,本宮想,妹妹若是有空要不去勸勸皇上?」皇后試探問道。
聶無雙看著她眼底的不甘,不由嫣然一笑:「皇后豈不是糊塗了?皇上要是喜歡肯定會去召高妹妹侍寢,若是不喜歡的話,臣妾說也沒用啊。而且還會令皇上不高興。臣妾可是不去。皇後娘娘要叫人勸的話,就叫別人吧。」
皇后明顯鬆了一口氣,笑道:「是呢,本宮也是這般與太后說的。可惜太后聽不進去。」
聶無雙一聽,紅唇邊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皇后明明是不願意讓高氏再獲盛寵,還故意假裝母儀天下,口是心非地叫自己去說服蕭鳳溟召高玉姬侍寢。這豈不是可笑之極?這要不就是高太後向皇后施壓令皇后一定要安排高玉姬侍寢,要不恐怕這皇后試探自己的一招,看自己是真的心裡明白後宮形勢,還是不明白。
聶無雙慢慢地道:「說一句大不逆的話,太后管得太多了,皇後娘娘,您說呢?」
皇后不由心中一震,許久才長出一口氣:「本宮也是這般想的。」
聶無雙一顆心頓時放了下來,看來她猜得都沒有錯!皇后早就有了與太后決裂之意,只是她要借她的口把這意思說出來。
聶無雙看著花園中草木葳蕤,花開灼灼,掐了一朵遞給皇后,笑道:「這花園中百花之王只是皇後娘娘,這該凋謝的花自然是要退下枝頭,不然的話,還想仗著以往的風采獨佔枝頭,艷領群芳,娘娘又該怎麼辦呢?皇後娘娘,你說是不是?」
皇后欣然微笑:「那賢妃妹妹說該怎麼辦?」
聶無雙並不急於回答,她扶了皇后坐在荷池邊的石凳上,宮女內侍們知道后妃兩人交談不喜人近前伺候,也都紛紛遠離,荷池邊和風細細,十分涼爽宜人。皇后與聶無雙兩人端坐在石凳之上,各懷心思。
聶無雙長吁一口氣:「皇後娘娘心中自是有了決斷。臣妾的辦法其實很簡單,就是讓太後娘娘找個地方靜心休養罷了。這人年紀大了,本就該頤養天年。」
皇后皺眉:「這本宮也想過,但是皇上至孝,若是本宮提出這個,太后一定會震怒,皇上與本宮也會背上不孝的罪名。這條路不通。」
聶無雙並不泄氣,她撒了一把魚食,回頭笑道:「那還有一個辦法,就是讓太后自己提出移居休養。」
池水映著天光,波光粼粼,反射過來映著她的面容越髮膚色白膩如雪,絕世無雙。
皇后看著心中一寒:「怎麼做?」
「太後娘娘不是篤信佛法嗎?就讓有德的高僧告訴太后,太后最近有災厄降臨……接下來皇後娘娘應該知道怎麼做了。」聶無雙故意說了一半,留著另一半讓她去籌謀。
皇后是如此聰明地一個人,自是聞琴音知雅意,立刻領悟。
她不由拊掌笑道:「本宮竟然沒有想到這招!」她說完,又皺了眉頭:「但是太后精明無比,怎麼可能相信?」
聶無雙美眸幽幽地看著面前的風光,一笑:「皇後娘娘說得對,這事一要天時,二要地利,三要人和,缺一不可。少一樣,太后都不會相信。所以要下功夫了。」
皇后也是同樣的心思,鳳眸中眸光不定:「太難了!而且太后此人老辣,深諳後宮之道,恐怕這事也只有五六分的勝算而已。」
「不,有七分!」聶無雙慢慢地道。
「此話怎講?」皇后問道。
聶無雙笑著道:「皇後娘娘忘了么?梅婕妤身上的邪祟之症!」
皇后一聽,雙眼頓時瞪圓,是了!她怎麼忘記了!梅婕妤的「邪祟纏身」不就是最好的開端了嗎?後宮不就是如此,一點點的事若是有心人煽動,很快就會變成大事,天大的事,若是有心人彈壓,亦是消弭於無形。這種玩弄權力與人命向來是後宮中的精彩把戲。她身為皇后怎麼會不知?
聶無雙看著皇后又驚又喜的神情,不由垂下眼帘。林婉瑤,不是本宮無情要利用你的病做幌子,只是你運氣不好,怪不得本宮……
皇后心中千百個主意紛紛掠過,每一個都足以在宮中掀起風浪,她隱忍太后太久了,現在終於有機會能一舉扳倒太后,怎麼能不讓她心緒激蕩?
她勉強按住心中的狂喜,喚來宮女換茶,一邊看著宮女換茶,一邊憂慮說道:「說起來也奇怪,這梅婕妤怎麼好好的就會邪氣纏身呢,本宮真的是十分憂慮。」
聶無雙一笑,順著她的話說道:「是啊,恐怕是碰見了不幹凈的東西吧。」兩人說的話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讓宮女聽見。
宮女們退下,聶無雙仔細看去,果然見她們低頭竊竊私語。
皇后與聶無雙對視一眼,會心一笑:這流言就是這麼成了。
……
聶無雙回到了「永華殿」這才驚覺汗濕重衣,楊直上前,喚來宮女為她更衣梳洗,聶無雙換了一件乾爽的衣服,這才疲憊地依在美人榻上。
楊直見她神色疲憊,剛想要退下,聶無雙忽地叫住他,懨懨地道:「今日本宮與皇后說了,在大哥再次出征前一定要與展家二小姐成親。你替本宮去傳展家的家主與展二小姐進宮,本宮要親自問問這事怎麼操辦才好。」
「是!」楊直應道。
「還有……」聶無雙扶了額頭,問道:「梅婕妤那邊……」
楊直正等著她的下文,聶無雙睜開眼,許久才道:「把你放在『雲秀宮』盯著的人都撤了吧。」
「為什麼?」楊直有些詫異。
聶無雙沉默無聲,許久,她才道:「本宮之前一直懷疑是新秀女中有人要害她,最可疑的便是高玉姬,若真的是她,本宮也可以藉此出去她……但是……算了,高玉姬不足畏懼,不值得本宮出手。」
「是……」楊直遲疑地應道。
高玉姬不值得她出手,她這一次要扳倒的可是一條大魚,大局為重。這一次梅婕妤不管是真的病還是被人陷害,她……都逃不過了……
聶無雙幽幽一嘆,一回頭,楊直依然站在一旁。
楊直見她目光中有詢問之意,上前道:「娘娘這麼做自然有深意,奴婢本不該問,但是奴婢想問的是,娘娘這一次與皇后密談,可有什麼收穫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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