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善惡兩端
元真法師敬佩萬分道:「清遠師弟發下宏遠,要去齊國解百姓於災厄之中。」
這話一出,不禁是蕭鳳溟與聶無雙,連一旁站立伺候的內侍都面面相覷,吃驚非常。如今正是冬天,滴水成冰,而且顧清鴻下令堅壁清野,此去一路上不但要躲避兇狠如狼的秦軍,更是食不果腹,衣不蔽體,連自己的性命都無法在亂世中保全。四國之中,除了那偏遠的西域漠北國之外,秦、齊、應三國,就只有應國安穩平靜,百姓富足,誰都想在應國,他怎麼會偏偏想著去齊國呢?
眾人正在驚疑間,宣室的門打開,清遠緩緩走了進來。依然是粗布緇衣,自製的麻鞋。肅殺的寒冬中,緇衣單薄,麻鞋更是未曾著厚襪。他臉色黝黑,早不復當日聶無雙所見白皙,只有眉眼間清逸泰然依舊,仿若聖人。
他先環視了宣室一圈,待看清楚座上的不是元真而是蕭鳳溟與聶無雙之時,不由怔了怔,但又很快泰然自若站。
蕭鳳溟看著他消瘦如此,嘆了一口氣:「清遠師父何必如此?難道東林寺不好嗎?為何要到齊國去?」
清遠雙手合十,目光清澈如泉水:「不是東林寺不好,是佛祖需要有弟子去救助百姓,度化眾生。」
「清遠師父果然佛心向善。」蕭鳳溟讚歎了一句,便不再多說。
聶無雙看了清遠幾眼,心中卻有了計較。接下來換成清遠說佛經典故,他聲音清朗,又有自己的獨自見解,聽下來不覺得厭煩,等他說完,剛好是皇帝用午膳時間。蕭鳳溟對清遠即將要做的事感佩十分,便留他一起用膳。滿滿一桌烹制精美的齋菜,清遠眼觀鼻,鼻觀心,毫無所動。聶無雙見清遠席吃得不多,知道他在苦修,心中對他感到又頭痛又覺得無奈。
等午膳結束,清遠退下。聶無雙這才對蕭鳳溟拜下說道:「皇上,清遠師父要去齊國,臣妾想可否讓他開春后隨大哥的隊伍出征,這樣也能保他一條性命。」
蕭鳳溟想了想:「也好。若是清遠師父在外遭遇不測,豈不是白白失去了這麼個佛門的人才。」
彼時宣室中再無其他人,只有香爐中燃燒著幽幽的檀香。清雅怡人。聶無雙剛想退下,蕭鳳溟已握住了她的手。聶無雙心中一顫,許久才抬頭看著盤膝坐在蒲團上的蕭鳳溟,他神色寧靜,純黑的深眸中帶著她看不懂的探究,他的心思已經不用她再費神猜測,只是為什麼,這時的他看起來並不高興?
「皇上好好歇息吧,臣妾告退。」她猝然離開,再不去看他臉上的神色,退出了宣室。隱約聽見裡面傳來他淡淡的嘆息聲。到了門外,聶無雙這才覺得昏沉的頭腦清醒了一些。早有宮女上前為她披上披風,套上木屐。
聶無雙正要步下台階,一抬頭卻看見清遠正站在不遠處,面目寧靜地看著她。宮人不知道他的身份,自然不敢輕易趕他離開。聶無雙攏了攏狐裘披風,扶了宮女的手慢慢步下台階,走到他的跟前。
「大師。」她雙手合十。對於清遠的選擇,她不能理解,但是對於他的這份心意,她依然是感到佩服: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捨棄即將到手的光明前途而去奔赴另一個危險重重的未來。
清遠合十還禮,清澈的眸中掠過感嘆:「上次宮中一別,聶施主的確是給小僧提了個很好的問題。」
聶無雙回想起那場設計陷害她和清遠的「藏經閣」一事,設計的人已經被她殺了,而他呢?又是否離了佛門爭鬥?
「那大師有什麼辯解么?」聶無雙慢慢向前走,一邊走一邊曼聲問道。她還猶記得他的固執,那要度化她向善的頑固。
「沒有什麼辯解。所以小僧離開了。」清遠跟在她身後,淡淡地開口。
聶無雙聞言啞然失笑,回頭看定他清瘦卻不減俊逸的面龐:「大師就是這樣解決的?」
清遠低頭不語,許久才道:「把向佛的心用在對付同門之中,小僧做不到。」
聶無雙慢慢向前走,華嚴寺雖只在京城近郊,寺廟也不大,但是幾步一景,卻也別有風味。此時正值嚴冬,華嚴寺中的老梅都開了,紅紅粉粉,十分好看。聶無雙一邊走,一邊嘖嘖稱讚,彷彿沒聽見清遠的話。
她走到一株老梅樹下,忽地回頭:「對這一株老梅樹來說,什麼是善,什麼才是惡?」
清遠想了想:「也許是狂風暴雨是惡,和風細雨才是善吧。」
聶無雙搖頭,她指著老梅樹的一支枯萎的枝椏:「這欣欣向榮對它來說才是善,而這支被蟲蛀了,來年春天還會禍害整株梅樹的枝椏才是惡的源頭。」
她伸出手,「啪嗒」一聲折了下來,淡淡地道:「東林寺是皇家寺廟,受的是皇家香火,保的是應國的萬世基業。若是被那等小人得了志,清遠師父,你說你的離開是為善呢,還是作惡?」
清遠一聽額上冷汗涔涔而出,那麼久不見,她一如往昔,言語犀利得令他自愧不如。
聶無雙見他神色悲苦,知道他心中定是左右為難,不然也不會到要去遠行苦修的地步。這分明是他在自我懲罰自我放逐。
她心中一嘆,淡然轉身:「本宮已經向皇上求了恩旨,到了開春之後,你便隨著馳援齊地的大軍一起出發。有本宮的大哥在,清遠師父一路上便會平安無憂。」
「清遠師父,那東林寺的未來住持一定會是你的!而到了那時,記住,你還欠本宮一個人情。」
她說罷,慢慢離開,木屐聲聲,不急不緩,卻又篤定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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