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4章 人性的自私
我驚起回首，看著劉波氣喘吁吁地跑過來，帶著急切和決然站定在我們面前，忽然間又忍不住喉嚨發緊。
「你想好了？」我哽聲問道。
「想好了！」劉波說道，「江小姐你們這樣對我，我要是再隱瞞不說，那就是禽／獸不如，不過我有一個請求，如果我真的要坐牢，請你們網開一面，讓我等到孩子那啥了再去……」
他說著說著又流下眼淚，我心酸不已，差點心一軟就打了包票，被時光攔下來。
「誰也不敢向你做這保證，你先說說情況，我們視情況而定，好吧？」他說道。
「好，我都聽你們的。」劉波說道。
於是，我們帶著他回到了我入住的酒店。
陸九橋和時光坐在沙發椅上，我倒了四杯水放在小圓桌上，搬了把椅子挨著陸九橋坐下，劉波坐在我們對面，開始講述他心裡隱藏已久的秘密。
「那次的會議，是全國性的會議，規模很大，幾家酒店都在搶，最後被江總拿下了。」劉波說道，「江總很高興，同時也非常重視，親自指揮策劃，我們也都很高興，因為這樣大型的高規格的會議接待是很鍛煉人的，經歷過一次，以後再去哪應聘都是一個加分項。
我當時是總廚，肩上的擔子很重，為了做好這次會議接待，幾乎真的是不眠不休，會議的前三天，一切準備工作就緒，所有食品物品也都檢查合格，單等會議開始。
那天晚上，我下班回家，心想著終於能好好睡一覺了，走出酒店沒多遠，忽然有個人把我攔住了，說是有重要的事情要找我商量。
他帶我去他車裡，拿出一包山野菜，說想讓我在大後天的會議餐上用這個菜。
我說菜單早已經擬好了，不可能再更改，而且全都是江總親自把關的。
他告訴我，只要我能在會議餐上用這個菜，就給我十萬塊錢的好處費。
他要不提好處費，我還單純的以為他就是哪個乾菜廠家或者經銷商想為新品打開銷路，但是他張口許我這麼多錢，我就覺得肯定有貓膩，當時就拒絕了他。
他用盡一切辦法想要說服我，我都沒有動心，因為我知道，這事關係著酒店的安危，弄不好是要犯法的。
最後說急了，我們不歡而散，如果我當時就這麼走了，也許後面什麼事也不會發生，可是，偏偏……」
劉波說到這裡，愧疚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你別這樣。」我說道，「事已至此，你再後悔也沒用，接著說吧，偏偏怎麼了？」
時光和陸九橋都看我，不明白我為什麼忽然這麼冷靜了。
其實，在劉波開口說到第一個「江總」時，我的心就開始疼了，我在他的講述中不停地想起我爸的樣子，西裝周正，皮鞋鋥亮，頭髮梳得一絲不苟，拇指上套著一個玉扳指，像舊時上海灘的大儒商。
我媽就愛看他這個樣子，愛到骨子裡。
可是，千好萬好，他終究還是去了，我就是再不冷靜，又有什麼用。
加上這一段時間的東奔西跑，我覺得自己的激情都快耗費完了。
「偏偏下車之前，我接到了一個電話。」劉波接著說道，「電話是我媳婦打來的，就像今天晚上一樣，說我閨女的病突然就惡化了，可是院方不給搶救，因為我們已經拖欠了很多錢。
當時我媳婦著急，聲音特別大，那人聽到了，當場就給了我一個手提箱，說裡面有十萬塊錢，如果我同意用那個菜，錢就歸我了……」
劉波講到這裡，掃視著我們三個，最後目光定格在我身上，從床上溜下來，撲通一聲跪在我面前。
「江小姐，我不是人，我不是人吶……」他哽咽著喊道，不住地向我磕頭。
我看著他痛哭流涕，心裡百感交集，沒辦法定義他到底是不是人。
「你是不是人，這個不是你說了算。」時光說道，「你為了自己孩子的命，窮盡心力，這點確實偉大，但你為了自己孩子的命，卻間接地害了別人的命，這就是道德淪喪，律法不容！」
「我知道，我知道……」劉波說道，「我知道自己犯的罪，這幾年，這件事情始終壓在我心頭，我沒有睡過一天安穩覺。
有時候，我半夜裡想想自己這幾年受的罪，我就覺得是老天爺在懲罰我，我雖然拿了人家的錢，可我的孩子不但沒有治好，反而一天比一天病重，我自己東躲西藏，不敢在帝都露面，看見交警都膽戰心驚……」
「你心驚，說明你還尚存一點良心。」時光說道，「行了，現在不是懺悔的時候，說說後來怎樣了？」
「第二天，我就拿著那菜去找餐飲部的齊經理，告訴他這菜怎麼怎麼好，綠色養生什麼的。」劉波說道，「可是齊經理根本不動心，說菜單是江總親自定的，誰也不能擅自更改，就算是報給江總，江總也不會讓用，因為他對這次接待太重視了。
我心裡說不清是失望還是什麼，放下樣品菜就走了。我想著如果事情沒辦成，那人來找我，我就給他打個欠條，這錢就算是我借他的，哪怕還高利也行，可是過了一晚上，齊經理又通知我說江總已經答應用那個菜了，我當時很驚訝，不明白江總為什麼會突然答應了……」
為什麼，當然是因為我！
我捂住眼睛，整個心臟痛得縮成一團，眼淚不可自抑地從指縫流下來。
說來說去，罪魁禍首還是我呀！
如果那天不是我看到了那個菜，極力說服我爸，怎麼可能有後面的這些事。
說別人是從犯，是幫凶，我才是最大的幫凶啊！
時光見我情緒失控，小聲讓陸九橋帶我出去，說下面的他自己來問。
我拒絕了，我要在這裡親耳聽著，一字一句都不能錯過。
陸九橋也沒勉強我，悄悄把手從背後伸過來，搭在我腰上。
我渾身一震，但沒有躲開，感受著他掌心的溫度，心裡稍覺安慰。
「那個人是誰你知道嗎？」時光問道。
「不知道，他怎麼可能跟我說真話？」劉波說道，「他只說是同行，為了競爭，說是這個菜不傷人，頂多也就是嘔吐拉肚子，就是藉此搞臭嘉悅的名聲而已，江小姐，我要早知道會死人，打死我也不敢幹呀！」
「敢不敢的，你不也幹了！」時光說道，「出事後，那人肯定又找你了吧？」
劉波驚訝了一下。
「你怎麼知道？」
「猜的。」時光說道，「他又給了你一筆錢吧？」
劉波更加驚訝。
「是的，沒錯。」他說道，「出事後，我們全體員工都被警方帶走了，我在警察局嚇的要死，但我知道不能說漏嘴，一說出來我鐵定是要坐牢的，那我孩子老婆就只能等死了。
我咬死了菜是從我老鄉那拿的，但老鄉已經找不到了，我以為這樣說過不了關，誰知警方並沒有深究，就把我放了。
出來后，那人再次找了我，說是他也沒想到事情會這麼嚴重，對我講了很多威脅的話，又給了我二十萬，讓我拿著錢走，走的越遠越好，永遠不要回帝都，否則就是警察不找我，他也會殺了我，我死了，我老婆孩子還是活不成，所以我只好連夜跑了。」
所以說人性還是自私的，他口口聲聲說自己老婆孩子怎麼樣，卻沒想到自己一個小舉動，就害的別人家破人亡。
我爸是因為生意，被對手坑，可那五個參加會議的死者呢，死的豈不是更冤枉？
「那個人多大年紀，長什麼樣你還記得嗎？」時光又問道。
「那時候，他看起來有二十多歲。」劉波說道，「他大晚上的戴著墨鏡，我也看不太清楚。」
「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嗎？」時光問道。
劉波想了想，搖搖頭。
「他見你的時候開的什麼車？」時光又問道。
「計程車。」劉波說道。
那完了，給錢給的現金，開車開的計程車，大晚上還戴個大墨鏡，這人還能找到嗎？
我不禁嘆了口氣。
「別擔心，也不是沒有可能。」時光聽到我的嘆息，安慰我，又問劉波，「這麼重要的人物，即便是戴著墨鏡，你也應該記得他的樣子吧？」
「記得。」劉波點點頭，「永遠都忘不了，有時做夢還夢到，醒了嚇一身冷汗。」
「那好，明天你跟我一起去警局，把你能記起來的那人的特徵全都描述出來，我們會根據你的描述，做一個模擬畫像。」時光說道。
劉波猶豫了一下。
「怎麼，有什麼問題嗎？」時光問道。
「沒有，就是怕進警察局。」劉波說道。
「不做虧心事，不怕進警局。」時光說道，站起身來，「你先回去照顧病人，明天一早我們去接你，不要妄想再溜掉，知道嗎？」
「知道了。」劉波說道。
時光一笑，抬手晃了晃中指上戴的戒指。
「看見沒，你的口供和錄像，全在這裡。」他說道，「除非你坐火箭上天，否則我就有辦法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