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是你?」
石柔千想萬想也沒有想到,竟然會在此地見到一個久違的人。
或許也並不是有多久,不過是一年多沒見。
可明明只是一年多未見,卻彷彿隔了萬重山水,已逾千年。
「是你。」
「對啊,是我。是不是想不到?我竟然會到這裡來找你,你竟然就這麼把我扔下,但即便如此,我也依然會找到你。」
慕流雲這一句話說出來,一邊莫三娘就微微色變,原本乍見慕流雲還活著的驚喜頓時飛到九霄雲外,這個美艷不可方物的男子竟然認識那個丫頭,而且還找了那個丫頭許久?!
只是石柔與慕流雲之間此時的氛圍早已不是第三者能夠插足,他們定定地凝視對方,彷彿只有如此,才能跨越千山萬水與對方相連。
一瞬間,石柔的腦海中浮現無數下界天的情景,在楊家的隱忍和被背叛,石家滅門的危機,星耀學院的爭鬥風波,直到進入接引之光飛升中重天……
她恍然發覺,來到中重天修真界不過半年多的時間,她竟然很少想起有關下界的東西,彷彿她天生就該屬於這裡,以往不過是去下界天周遊了一圈罷了。
這種奇怪的感覺令她不由得眯了眯眼。
「看來,你不曾想起過我。」慕流雲的目光深黑中透露一絲微光,看起來很多情,但又彷彿很無情。
石柔並不為他所動,定定地再仔細看了看他,笑道:「好久不見,我很挂念。」
慕流雲目光微動,一汪漆黑深潭瞬間化作了溫柔的清泉,他展顏一笑,粉潤的紅唇清亮,纖長的濃睫輕顫,迷人而又充滿誘惑。
莫三娘不由得吞咽了一下喉嚨,一雙眼睛早已黏在他身上,滿是化不開的痴迷。
連戰在旁邊倒抽一口冷氣,心底大呼「妖孽!」,這哪裡冒出來的男人,怎麼跟一個妖精似的?
那年長修士則暗自警惕,上身不由微微後撤,這名看起來羸弱的男修出現得莫名其妙,而且幾天相處下來,發現此人似乎對修真界全然不了解,彷彿是哪個深山老林里放出來第一次走世界的雛兒。可是山裡的孩子又哪裡會有這種彷彿與生俱來的高貴氣質?
彷彿他不是修士,而是人王。
這種不和諧的感覺始終令他保持幾分警惕。
唯有石柔,笑容只是加深了許多,誠摯了許多,開心了許多,她輕輕踮了踮腳尖,彷彿看到了久違的朋友、鄰家的哥哥,帶著幾許調皮和欣悅:「慕流雲,歡迎來到這裡。」
恍!
石柔突然落進一個冰涼的懷抱,微微一怔。
慕流雲緊緊地將她抱住,似乎要將之揉進身體里,彷彿遺落已久的寶貝失而復得,痛惜不已,愛不釋手。
莫三娘目光一震,繼而難以言喻的嫉妒瞬間脹滿胸腔,一腔恨意騰起:「你們?!……」
「喂!!!」連戰眼睛一瞪,心裡莫名不爽,彷彿養了好久的白菜被豬拱了,「放手,小子!你什麼東西?竟然敢……」話到一半,戛然而止,慕流雲忽而瞟來的目光令他心中一突。
彷彿被什麼陰森濕冷的東西盯住,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爬上背脊,令他冷汗瞬間濕了後背。
「你……」他發現自己的嘴唇竟然有點抖,便猛地閉上了嘴。難以想象自己竟然被人一個眼神就嚇至此境地,難不成他看走了眼,此人竟是一名修為高深的大能?
可仔細一看,更是大吃一驚,他竟然看不出此人到底是何種修為,甚至……彷彿只是一個毫無靈力的凡人。
可是凡人又怎麼可能出現在昊天境?尤其是魔頭肆虐、修士隨時喪命之地?
他看不透慕流雲,便下意識想提醒石柔:「石丫頭……」
「哧!」
一簇乳白色的火焰突然竄起,燒得慕流雲猛地後退,目光滿是震驚。
石柔一愣:「啊,抱歉。我也不知怎的,真火自動護主……」方才有危機?她狐疑地看了慕流雲一眼。
可慕流雲還兀自沉浸在震驚之中,震驚過後,滿是后怕,那面露驚恐的神色令石柔不由心中一軟。
「慕流雲,你怎麼……」石柔上前一步。
慕流雲接連後退了好幾步,喝止道:「站住,別過來!」
「……」石柔疑惑。
「不,你……」慕流雲語塞。他應該作何解釋?他方才好像出於本能想要吃了石柔?可那是石柔啊,不是別人!那是他心心念念愛慕的姑娘!為了她他可以與世皆敵!他怎麼會想要吃了她?
可是既然石柔的護身真火被激發,那就說明那是他下意識的舉動,這樣的他,還要再怎麼靠近她?如何擁抱她?或許在不知不覺間,不是她死,便是我亡。
慕流雲的心,沉到了谷底。
濃郁的漆黑的氣息縈繞在他身周,周圍的環境瞬間變得寒冷,使得在場幾人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莫三娘一個激靈,不由得從恨意中驚醒過來,目中微凝。她之所以一直沒能成功對慕流雲下手,也並非其他原因,只因他雖然看起來柔柔弱弱,美則美矣,但總是如一株帶刺的花兒,稍想觸碰,便被扎了回來。
明明每次都只是一個眼神,一個抬手,就令她本能地後退,心生懼意,這感覺來得莫名,卻還是叫她謹慎得不敢亂動。
石柔也感覺周圍氣氛的變化,心中疑惑更甚,按理來說,慕流雲就算在她後面不久登上中重天,也不應該會厲害得超她太多啊,可這種連她都心生膽寒、用全力才能控制自己鎮定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這種強大、森冷、彷彿站在食物鏈上端被俯視的感覺,令石柔萬分不舒服,她眉頭微蹙,上前猛地踹了慕流雲一腳,掐腰罵道:「喂,你到底怎麼回事?!」
這一踹,令連戰眼珠子一突,莫三娘神情一閃,那年長修士長吐一口氣,那枯瘦修士「嘿」地冷笑,那光頭的賈大師低頭誦念「阿彌陀佛」。
慕流雲神情古怪,低頭瞅了瞅衣服上被踹出的腳印兒,突然身形一歪,誇張地嚎了一聲:「哎喲,好痛——你,你把我踹成了三級殘廢,後半輩子你是要負責的我告訴你!」
石柔嘴角一抽,心頭一松,這才是她熟悉的慕流雲。
「去!一邊去,少耍寶了,快把你怎麼到這裡來的經過給我詳盡的講清楚,不得有漏!」石柔橫橫地道。
「得令。」慕流雲學著宮廷侍衛的模樣點頭行禮,把石柔扯到一邊,兩個人傳音交流,直接把其他人晾到一邊了。
其他幾人面面相覷,怎麼也沒想到本想進來救人,卻是遇到這樣一番情景,也不知這小子當初到底是怎麼滅掉魔頭的,難不成一直都在扮豬吃老虎?
莫三娘幾度想湊過去,卻被那年長修士攔住,搖了搖頭。
剛才雖未交鋒,但在場所有人都已深切感受到慕流雲的詭異與不同,再不會用之前的眼光看待他,與之相處自然更為謹慎。
莫三娘也不例外,別的男人就算是修為強上她不少,她也敢打情罵俏,倒貼纏上,可是對上慕流雲……總覺得那是一條美麗的棲息在瓊花玉樹上的迷人毒蛇,雖看似優雅,但倘若驚醒他,便會擇人而噬。
半個時辰后。
在一方被削平的小石凳上,石柔點點頭:「原來如此,燁帝國,現在是三皇子當政了啊……天下大亂,三國混戰,皇帝猝死,真是叫人想不到……」
「你知道是什麼導致這樣的嗎?」慕流雲笑意微涼。
石柔:「搶奪資源與地盤?」
「非也,不過是『仙人』手中的棄子而已。」
「棄子?」
「你聽說過血屠封印否?」
「卻有聽聞,但不知具體情況,聽說是為了封印魔頭,反而失敗,才會導致這昊天境魔頭肆虐。」
「封印魔頭……嗎?哈哈哈哈……」慕流雲突然大笑了起來,笑得恣意,笑得張狂,笑得在場眾人心中莫名發毛,不由接連後退。
石柔心中怪異,陡然間似有所悟。
「你的意思是……難不成跟下界這場浩劫有關?」她心頭一凜!
慕流雲笑聲戛然而止,目光暗了暗,似感慨似無奈似憤慨似解脫……百味繁雜,可若不是如此,他也不會變成如今這副模樣,他也絕無可能知道事情的真相。
魔頭……哈哈,所謂魔頭,原來是這種東西,原來有這樣宏闊的世界觀和精密的聯繫感!
真正有自我意識的魔頭之間,是可以互通有無的,甚至可以商量著互相吞噬的!
慕流雲眸中黑光一閃,忽而又浮現一抹奇異的笑意。原本的掙扎、痛苦、抵觸、抗拒,在這段日子裡竟然轉變成恣意、瀟洒、快意、通暢,毫無禁忌!
「血屠封印嘛……不過是一群跳樑小丑弄出來的把戲,看起來好似封魔,但你又怎知道,這本身不是一個召喚魔頭的禁忌之術呢?」
此言一出,眾人只覺當頭一棒!
許多思慮已久卻始終感覺疑惑、缺失了什麼的東西,忽然有了解釋。
如果這本身就是所謂的高階修士弄出來的把戲呢?
可是,到底為什麼?
難道他們這群人就真的只是高高在上者的犧牲品?
數千里之外。
宋辰陽與苗豪,渾身染血,鮮血乾涸,躺在地底泥潭中,不由發出了同樣的感慨。
「或許,我們只是師門的棄子?」
可是在看看在泥潭外不遠處閉目打坐調息、始終保持警惕的顧青城,又不由得打消這種想法。
呵,堂堂天元宗的宗主之子還在這裡坐著,若要是棄子,哈,豈不是代價太大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