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他是哪根蔥？
五天後，夜深人靜。
偌大的客廳里只有顧染一個人，愣愣地盯著空氣發獃。
茶几上堆著兩摞厚厚的文件，這些全都是張銘這幾天送過來讓她過目簽字的。這麼多天過去了，她一份都沒動過。
孩子……她的孩子。
顧染坐在沙發上曲著雙腿，將臉埋在掌心中，脊背微微一顫，想到了一個可能。
陸司野不讓她出面，但是他已經消失五天了，出院手續已經辦完，他還沒有回來，恐怕……
瞬間的歡喜和瞬間的失落衝擊得顧染幾乎無法接受，她難言地咬了咬牙，心裡掠過了一個名字。
「……俞磊。」
眼中陡然泛起濃烈的恨意。新仇加上舊恨，不管前路有多艱難，所有的賬她一定會找俞磊一一清算！
咔。門開了。
細微的聲響並沒有驚動顧染，來人的腳步聲很輕，直到快要走到顧染跟前時，一聲嬰兒的啼哭驟然劃破了室內的寧靜。
沉浸在悲痛及仇恨中的顧染聞聲，渾身劇烈一抖。她幾乎是立刻就轉過了頭，看向來人。
是陸司野。
他回來了！
陸司野站定在離顧染兩步遠的距離，唇角輕輕牽著，臉上雖然寫滿了疲憊，卻仍是笑著。
顧染的眼淚在眼眶中閃動，眼神緩緩往下移，觸到他懷中抱著的嬰兒時，目光中瞬間染上了不可置信。
她站起來，雙唇微微顫動著，說話時聲音帶著刻意壓抑的哭腔：「這是……」我的孩子嗎？
後面五個字她沒有問出口，她怕，怕陸司野會給她完全否定的答案。
顧染跳下沙發，顧不得穿鞋，也顧不得聽他的回答，赤著腳快步走到他的面前，一把抱過他懷中的孩子。
只一眼，她的心立刻便安定了。
是她的孩子，一定是。
小嬰兒看到顧染，不知是不是嗅到了母親的體香，竟然漸漸地就停止了哭泣。小手伸在半空中胡亂抓撓著，最後揪住了顧染的一縷頭髮，滿足地咯咯笑起來。
顧染看到孩子的笑容，眼淚無聲落下。她抱著孩子，輕輕地親了一下她白嫩的臉頰。小心翼翼，珍重無比。
難熬的時間終於過去了。
顧染穩了穩情緒，這才想起了從剛才到現在一直都被她忽略掉的陸司野，微微一頓，看向了他。
四目相接。此刻兩人的眼底都有著對方不明了的複雜情緒。
「是女兒。」他開口，笑了笑。
「……你是怎麼把她救回來的？」顧染沉默片刻，開口問道。
經過這幾個月的相處，她對陸司野的手段和資源都有了一定的了解。如果孩子只是在俞磊手裡，他根本用不著花這麼長的時間和俞磊周旋。那麼，只有一個結論——事情遠比她所想的還要棘手。
沉默。
兩人間的氣氛越加凝滯。
孩子絲毫感受不到兩個大人之間的壓抑，忽然發出一陣咿咿呀呀的童聲，無意中倒是緩解了此時的緊張。
陸司野輕笑一聲，指了指孩子，道：「她餓了。」
顧染見他轉移話題，也猜到他是不想回答剛才的問題，便看向了孩子。孩子兩手抓著顧染的衣服，正努力地將小嘴往她的胸前送。
看她這樣子，的確是肚子餓了。
顧染被她這麼一打岔，倒是忘了再問陸司野關於救孩子的其他細節。抱著孩子轉身說了一句「我去喂她」，便雙頰微紅地去了書房。
半個小時后，顧染才下樓來。
陸司野見她一個人，挑眉問了句：「她呢？」
「吃完東西就困了，在嬰兒床上睡覺呢。」顧染一說到孩子，眉眼間都帶著柔色。
陸司野盯著她看了一會兒，不知想到什麼，臉上的笑意忽然一點點的消失了。
「對了，孩子的名字……」顧染坐在了陸司野對面，感激地看著他，「你來起吧？」
陸司野頓了頓，微微皺起了眉頭：「我來起？」
顧染點頭：「如果沒有你，她能不能活下去都很難說，而且你又是她名義上的爸爸。你來起她的名字很合適。」
接下來又是一陣沉默。
不知是否是顧染的錯覺，她總覺得陸司野這次回來，他和她之間好像有什麼東西也跟著改變了。
寂靜中，陸司野的聲音忽然清晰地響起：「顧今歡。」
顧今歡。這三個字的寓意一目了然，今生今世，唯有歡愉。
顧染愣了一下，很快微微一笑，道：「好名字。」
聞言，陸司野的臉上笑意突起。
明亮的燈光下，陸司野渾身的倦意太過明顯。顧染見了，微一猶豫，等下定決心想要問他時，面前的人已經不見了。
陸司野回到卧室將門一關，掏出手機來接聽了電話。
手機另一端的人是閆肅，他早在五分鐘前就打給陸司野了。事出緊急，他必須要讓陸司野聽到第一手消息。
「DNA的化驗結果出來了。」他說到這裡，遲疑地停頓了一下，還沒開口，就被陸司野接話了。
「陸和壁沒有騙我？」
陸司野的聲音帶著一貫的慵懶，即便是在這種時候也絲毫不見情緒外泄。他很少有破綻，除了幾年前的那個女人。現在的他，幾乎可以說是無堅不摧了。
讓性格直來直往的閆肅斟酌如何將話拐著彎說本就是難為他了，況且這件事也只有兩個結果，是或不是。這最終也是要被陸司野知道的。於是聽到陸司野這麼問，他反倒鬆了口氣，沉聲道：「是。通過數據的比對結果來看，孩子的確是他親生的。」
陸司野諷刺一笑，握著手機的右手卻不自覺地緩緩收緊。
閆肅接著問道：「這個孩子……」
門突然被敲響。
陸司野皺眉，結束了通話，走到門邊打開了門。
顧染端著一碗番茄煎蛋面，香味撲鼻。她笑著開口道：「剛才肚子有些餓就去廚房做了這個。你要不要來一碗？」
「正好我也餓了。」陸司野嗓音低沉，眸中帶笑，伸手接過了顧染的碗。
顧染不動聲色地觀察了一下他的表情，見沒有異色，心裡隨之一松，「那你吃，我過會兒再上來收碗。」說完她便轉身。
「顧染。」陸司野的聲音很輕，在身後響起。
顧染腳步一停，回頭疑惑地看著他。
陸司野一手端著她為他特意做的番茄煎蛋面，身體一歪，懶散地靠在了門邊。他的眸中有著一晃而過十分難懂的情緒，但只幾秒，他便問道：「歡歡的父親，你真的不知道是誰？」
聽陸司野這麼親昵的叫顧今歡，顧染的心裡不僅沒有絲毫的排斥，甚至湧上了一絲絲難以言明的歡喜。
起伏的心緒很快被她斂藏。她看著他，輕鬆一笑：「你不是見證了我尋找歡歡父親的全過程么？結果如何，想必你也最清楚。」
當初那件事的線索在查到童權和裴安安那裡就斷了。顧今歡的親生父親到底是誰，她是真不知道。之所以後續沒有再花精力去查，還有一個主要原因便是顧染本身。她巴不得對方不出現，這樣就不會有牽扯，也不會有人跟她搶女兒。
陸司野的目光在顧染的臉上逡巡片刻，氣氛隨之一緊。不過幾秒過去，又是一松。他笑著，低眼看向了手裡的碗，彷彿自言自語般感嘆了一句：「還是顧小姐的手藝最好，我怎麼吃都不膩。」
顧染怕他說下去又會吐出什麼黏膩膩的話來，趕緊搶在他前面說道：「面不能久放，你趁熱吃，我去看看歡歡。」她走得很快，這一次陸司野也沒再叫住她。
陸司野剛將面吃完，手機突地震動了兩下。有簡訊進來，是閆肅問他現在接聽電話是否方便。
陸司野回了一個字過去，下一秒，閆肅的電話跟著就打來了。
「老大。」閆肅叫了他一聲，然後便沉默了。
陸司野興緻突起和顧染結婚，這個消息都是他們後來才知道的。這個婚結就結了，也沒什麼，最多就是讓他們的計劃更加麻煩一些，也造不成什麼大的影響。但壞就壞在顧染的孩子，她的親生父親居然不是陸司野，而是陸和壁。
這複雜的關係……閆肅稍稍一想就覺得頭疼。
顧染為什麼會和陸和壁有關係，他絲毫不感興趣。他和其他幾個兄弟最為關心的是陸司野對顧染的感情，到底是真是假。這件事要是放在以前，他們肯定不會這麼猶豫，因為顧染光是孩子父親是陸和壁這一點就已經被剔除陸司野的擇偶標準了。
閆肅見陸司野沒說話，默了默，只得主動道：「老大，這個孩子要怎麼處理？」他想了想，理性地分析整件事：「你付出這麼大的代價才和陸和壁換回孩子，他以後肯定會借著這個孩子做文章。如果不早做決定，我們……」後面的話他沒有說出口，但他想陸司野肯定已經聽出他想表達的意思了。
陸司野唇角一勾，嗤笑一聲，毫不在意地道：「他是歡歡的誰？能怎麼做文章？他想搶，我擋；想傷害，我阻止。從歡歡在顧染肚子里出來的那一刻，她就是我的女兒。別忘了，顧染名義上的老公是我的名字。至於他陸和壁……」他一頓，笑得見牙不見眼，「……是哪根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