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5 骨血

  一路上又是客船又是馬車客棧的,都是租來的,飲食起居自然有諸多不便之處,但到了清士樓就好了。


  那裡有裴閏之購置的宅院,不大的院落,左右廂房也能住個七八人,正中間是主院,後頭車馬間一應俱全。


  葉箐箐還驚喜地發現,院里居然栽種有一棵芒果樹,此刻正是結果的時候,一簇簇綠油油掛滿枝頭。四五月份,果實個頭已經長大,就是還沒完全成熟,看那青色就酸澀得很。


  不過青芒果也有青芒果的吃法,葉箐箐揪著低矮處的枝丫,給摘下三個沉甸甸的大芒果。隨意用井水清洗一下,拿一把小刀削去果皮,對半剖開,挖掉嫩核。


  成熟的芒果內里的核是硬的,並且會有絲,隨著它熟透的程度而慢慢發展成根須狀。這會兒還是嫩的,腌著吃正合適,也不用放什麼其他東西,單單一味白糖便夠了(也可以加一丟丟食鹽)。


  葉箐箐拿著青芒果,切成小塊片狀,撒上白糖腌一腌,無需放水浸泡,它自己就會被腌出酸水來。約莫一個時辰,便能看到略為渾濁的淺白色汁液浸泡著它們。


  這會兒已經可以吃了,那汁液多是白糖融化的糖水,而青芒本身清脆可口,酸甜入味,老少皆宜!


  「好好吃~」葉箐箐拿著小竹籤,咔擦咔擦就幹掉了兩塊。


  「……還是有點酸啊……」采芹皺著小眉頭,雖然脆脆的很爽口,但這玩意兒吃多幾塊,當心軟了牙齒。


  不愛酸的人哪能體會它的美味,葉箐箐端起小盤子,決定去分享給裴閏之,那傢伙一進門就跟管事躲進書房了,要不要這麼忙啊?都不帶歇口氣的。


  三個芒果切了不少,分兩個小碟子裝,留下一盤給采芹和魏慶吃,前者嘴裡嚷著酸但還是吃了好些,後者嘗過一片再不敢伸手。


  裴閏之與魏慶不一樣,他不喜甜食,偏愛酸,何況這腌過的青芒並不很酸,更有甜味中和在裡頭。兩個管事是從石安城那邊調任過來的,一個姓劉一個姓艾,面對葉箐箐都謹慎有禮,不敢接受她遞來的竹籤。


  葉箐箐也不勉強,自己忽然進來,打擾了他們說話,還是快些走人的好。放下碟子才出了書房,迎面便見桃芸母女在右廂房那邊張望著。


  此時她們已經換上乾淨的布衣裳,與常人無異,只是葉芙蓉有時候眼角上挑,似乎滿含挑逗意味,大概是畫舫上帶出來的習慣。


  「你可真是過上好日子了啊,到處都有宅子,不愁吃不愁喝,還有人伺候著~」桃芸沒有吃芒果,口氣卻比芒果還酸。


  不得不說造化弄人,她家芙蓉從小就好,什麼都比葉箐箐強,但卻落得如今這個下場。


  那殺天刀的何仲王,就該天打雷劈呀!好不容易不用以色侍人,但是要說親已然難上加難。


  葉芙蓉比葉箐箐小一歲,今年十七,好人家女兒這個年紀也不好說親,許多人會懷疑你家閨女是不是有毛病,不然會生生熬成老姑娘?更別提窯子里出來的了,哪怕從良,名聲也比不上隔壁寡婦。


  桃芸心裡哪能不難受,不過經過這些年苦難的環境,她也看開了許多,能活著就不錯了。呵,貞潔是什麼?能吃嗎?

  「好日子么?也許吧。」葉箐箐笑了笑,院里陽光正好,大約是申時前後,四點鐘該琢磨琢磨晚餐了。


  考慮到兩人舟車勞頓,弄點湯湯水水不錯。裴閏之才剛到清士樓呢,就跟管事的一頭扎進書房,不如早早備上晚餐,今夜早點安歇。


  桃芸卻不想放走她,「你娘現在也把自己供得跟夫人一樣了吧?老天爺也不知怎麼看的,有些人就是運氣好,可惜就是飛上枝頭,也吝於那點同情心,有什麼用呢!」


  聽聽這話,是在不滿裴閏之要她們打欠條呢?自古以來伸手要錢即是欠,她們這是想白拿?

  「同情心?」葉箐箐忍不住笑出聲,「你只看到我們現今的福分,卻不曾想想我們付出過什麼。」


  人都是這樣的,只看見別人好的一面,以為那是他的運道?事實上這世間,僅憑運氣坐擁富貴的能有幾個?誰人不是腳踏實地苦心鑽研。


  天上不會掉餡餅,這個道理小孩子都知道。他們家貧窮的時候,買不起牲口推車,娘親和哥哥帶著幼小的她,依靠人力往來於石安城與田心村之間。


  即便是現在,城裡建了手工作坊,依然少不了人起早貪黑,開門收尾,親力親為。別說娘親年紀不小了,便是哥哥,進貨發貨,成天來回跑著店面或者商家,食材罈子調味料種種瑣碎,哪有不累的。


  葉箐箐懶得再說其他,怎麼想是她們的自由,她沒有義務去解釋太多。


  拐道先去了一趟廚房,正好看到廚娘準備做香酥乳鴿,幾隻可憐的小鴿子被開膛破肚,葉箐箐同情之餘,順手拿走一隻。回到自己房裡,閃身進入空間。


  現如今她的空間再不是之前那樣一無所有的原始模樣,除了原本的菜地,還添上了炊具。一個大爐子、一口鐵鍋、一個砂鍋,盤盤碗碗若干,方桌板凳俱全。


  這是跟裴閏之分享空間之後,慢慢添上的物件,裡面雖然沒有肉食,但素食是很多的,偶爾躲在裡面炒個菜也不是不可以。


  手裡拎著個光溜溜的小鴿子,葉箐箐決定給裴閏之燉一個鴿子湯。


  砂鍋洗凈添水,架在大爐子上,先把水煮開。她準備弄的是清燉鴿子湯,需要的材料不多,香菇枸杞山藥等等。


  趁著爐子煮水的功夫,她在菜地里采了一捧豌豆,可以做香噴噴的豌豆飯吃。


  外頭院子里備下了晚飯,她弄得這些只能當夜宵了,就坐於柚子樹下小酌兩杯,不也美哉。


  用餐時,劉、艾兩位管事已經離去,葉箐箐沒打算跟桃芸母女對坐,因此直接把飯碗擺到裴閏之書房去了。


  「怎的弄到這來了?」裴閏之揚揚眉。


  在書房吃飯大概也就她了?葉箐箐幫著把他窗戶打開,通風透氣,以免裡頭都是飯菜味。「不是看你忙嗎,吃飯工作兩不耽誤,可好?」


  「娘子還真是體貼~」裴閏之放下手頭事情,淺笑著朝她走來。


  采芹很有眼力見的端著一盆清水和乾淨帕子進來,方便他飯前洗手,把水盆放在架子上,她就出去自行吃飯了。


  葉箐箐見裴閏之自覺過來,歪了歪腦袋:「還有更體貼的呢,要我喂你不?」


  「如何敢當?」裴閏之伸手牽過她,把人按在椅子上,附在她耳畔笑語晏晏:「小箐箐如今不比往常,該由相公伺候你才是。」


  「嗯?」說的什麼陰陽怪氣的話,葉箐箐不理會他,拿起碗先給自己盛湯,「我早就餓了,估計是芒果有助消化。」


  「怎的這般遲鈍呢?」裴閏之忽的輕嘆一聲,在她身旁坐下。


  葉箐箐抱著湯碗抬眼看他,「好端端的何出此言?現在來挑我毛病已經晚啦!」


  簡直是胡說八道,她這樣機智的人舉世難尋好么!好意思說她遲鈍……


  「確實已經晚了,」裴閏之煞有其事的點點頭,「娘子已經懷上我的骨肉,在下萬不能做那等拋棄妻子之事。」


  「哼,」算你識相,葉箐箐輕哼哼,好半晌才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麼——「等等等等,你說我懷了你的……」


  裴閏之但笑不語,彎彎的眉眼儘是愉悅和小得意。


  卧槽這樣的大事他居然這麼淡定的,輕描淡寫就拋出一個炸彈啦,葉箐箐一手摸上平坦的小腹,毫無任何知覺。


  「你怎麼知道的?」這種事情又不是大姨媽,能看的一點紅的,也沒見他替自己診脈呀,私以為裴閏之說過懂點醫術啥的是假話……


  「你覺得呢?」裴閏之心情甚好的反問回去,手上慢里斯條的替兩人盛飯,「別喝太多湯,仔細脹肚子。」


  葉箐箐卻沒什麼心情吃飯了,說她有寶寶了,這消息靠不靠譜啊?肚子里有沒有小生命,急需確認好么,這時候不該請大夫來瞧瞧嗎??

  「別急,」裴閏之一把攬過她肩膀,笑著搖搖頭:「坐立不安是為何,需要相公喂你吃飯?」


  「你的表現很可疑哦!」葉箐箐瞪著眼上下打量他,如此稀疏平常的情緒,是一個即將為人父該有的反應嗎?


  裴閏之眨眨眼表示不解,葉箐箐直接上手掐他臉頰:「你怎麼好像並不怎麼興奮激動啊什麼的!」


  蹬鼻子上臉說的大概就是這小女人了,最近越發喜歡作弄他的臉了,裴閏之無奈的抓下她細白的手腕,「你怎知我就不高興了?」


  「我猜的。」


  「事實上我確實不高興。」


  「哈?」葉箐箐吃驚,你再說一遍試試?

  裴閏之把飯碗推到她面前,一邊道:「除了你,所有人都是其他人,哪怕是我的孩子。」


  葉箐箐微微皺眉,哪有人這樣說的,自己的孩子跟其他人能一樣么,站在女性的角度來看,孩子是身上長出來的肉,自然是非常重要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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