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 浸豬籠
時辰尚早,葉箐箐先去湯宛容房裡瞧了瞧她,畢竟人家才是當事人,想怎麼解決還得看她的意思。
房裡還殘留著一股淡淡的藥味,小產對母體損耗頗大,湯宛容臉色不太好看,她本就身子骨弱些,此時卧病在床當真有股我見猶憐之感。
「小嫂子還好嗎?」葉箐箐進到屋裡,輕聲問道。
葉志風聽著響動回過頭,奇道:「妹妹怎麼來了,還這般早。」
「正好趕巧呢。」
葉箐箐表示自己已經聽了娘親訴說事情始末,在床沿坐下安慰道:「我手頭正好有兩根難得的參須,待會兒讓拿下去燉雞湯,小嫂子好好養養也就回來了,孩子總會再有的。」
從小人蔘精身上拔下來的,定是比一般的人蔘藥性更足些,滋補再合適不過。
「那真是謝謝妹妹了。」葉志風笑了笑,拍拍湯宛容的手背道:「以後咱們再給經年生許多個弟弟妹妹,可好?」
「誰還生許多個,你當我是母豬呢?」湯宛容瞪他一眼,總算破涕為笑。一手撫上自己癟下去的小腹嘆口氣道:「這孩子興許是與我們無緣罷。」
葉箐箐見他們沒有鑽牛角尖,這才微微放下心來。喪子之痛,即便是還在肚子里,為人父母也心疼得很。
她斟酌著道:「哥哥執意把那歡歡浸豬籠……小嫂子認為呢?」
「當然不能放過她!」湯宛容面容一肅,咬咬牙道:「如此上趕著作踐自己,還敢糾纏了志風,我哪能饒她!」
葉箐箐點點頭道:「她確實是太過分了,只是到底年幼不知輕重……」怎麼也罪不至死吧?
「箐箐,你不會是想替她說話吧?」湯宛容噘著嘴一瞥眼看過來。
葉箐箐眉頭微蹙:「我並不是替她說話,不過就這樣輕易淹死一個人,未免也……」
「淹死怎麼了?」
湯宛容頓時情緒激動了起來,道:「你們只當她沒有直接害我小產,也幸虧志風瞧不上她,難道就沒想過,若是她得逞了,以後我和孩子該如何自處……這個家又會變成什麼樣嗚嗚……」
她說著說著就紅了眼眶,嗚咽起來,把葉志風好一陣心疼。忙摟著她好生安慰:「瞧你說的,就是換了個女子我也不會容納她們,這個家裡沒有別人,只有你和經年……」
湯宛容伏首在他肩膀上哭起來,把葉箐箐弄得一陣無奈。小嫂子態度堅決,都已經哭了,她又不是當事人,哪好再開口多說。
歸根究底,歡歡只是做了一回小三還沒能得逞,孩子流產這事說怪她也不能全然怪她,因此搭上一條年輕的生命,令人嗟嘆。
湯宛容和葉志風這邊沒得商量,雖然蘇氏有點心軟,但最終也是沒有向族老提出求情。
吃過午飯,村裡人漸漸聚集著往河灘走去,要開始處置歡歡了。
裴閏之跟著葉箐箐去瞧熱鬧,路上遇著熱情的村民們均笑笑的打招呼,很快他的身邊就聚集了一堆阿婆大娘,甚至是六七歲的小女童。
她們與裴閏之搭了幾句話,一個個笑得合不攏嘴,直誇他是自己見過最平易近人的公子哥,還生得這般俊俏模樣。
……當真是受女性歡迎呢,葉箐箐頗有點酸酸的皺皺鼻子,她們全都被這傢伙的表象所蒙蔽啦!
河灘邊上很快就人頭濟濟,村裡有空閑的人都來了,里裡外外圍到三層開外。
歡歡被裝在豬籠里抬了上來,她神情狼狽、驚慌失措:「娘親,娘親救我!」
葉箐箐忍不住嘆口氣,捂著胸口道:「糟了,我的聖母病要發作了。」這樣草率的決定一個人的生死,還別說人小姑娘並沒有到十惡不赦的地步。
裴閏之微微側目,挑眉道:「想救人?」
「你覺得她該死嗎?」葉箐箐扭頭看他想了想開口問道:「我們做個假設,如果有一天,你以為我跟別人有了什麼,是不是會殺死我?」
這個問題讓裴閏之收斂了臉上慣有的笑意,「如果?」
「嗯,如果。」葉箐箐眼巴巴的望著他。
他半斂下眼帘,眸子里是黑沉沉的色澤,俯身湊在她耳邊道:「我怎麼會殺你呢,若當真有那一天,我——自有方法~」比如把你永生幽禁起來……
後半句話裴閏之沒有說,只是這麼想想,似乎還不錯?不由彎了彎唇畔:「小箐箐想知道么?」
葉箐箐莫名脊背一涼,整了整表情嚴肅道:「我一點都不想知道,你千萬別告訴我。」哼肯定不是什麼好事,別以為她會上當!
「那……真是可惜~」他似笑非笑的,俊朗的容顏直接看呆了身旁的大姑娘。
張寡婦過來了,引得許多人相看,她哭哭啼啼的跪倒在余大桂面前,懇求村長施以援手,放過她的女兒。
這事乃田心村族老在做主,他不過是陪同旁觀,是以躲開了她。
族老皺巴著滄桑老臉,一手指向歡歡,稱這種不貞不潔的罪婦天理難容,也懶得多說廢話,早在打穀場上已經罵過人了,今日正事還是浸豬籠。
村民們群情涌動,紛紛叫囂著淹死她,呼聲大起,瞬間掩蓋過張寡婦的哭喊。
余大桂抬了抬手示意大夥安靜,這時村裡的神棍站出來,往河灘邊擺起一個小香爐。也沒多大陣仗,焚香燒化紙錢,嘴裡念念有詞,無非就是昭告河神次女所犯何事等等……
隨後,族老回頭瞪向被五花大綁塞進豬籠的歡歡,惡言厲色地:「你可知錯?到了下面自有鬼差好好嚴懲你,好好悔過去吧!」
「我……我錯了,族老我錯了!」曾秋梅在籠子里掙扎著,淚流滿面:「不要殺我……」
葉箐箐忍不住嘴角微抽,鬼差?難不成要上刀山下油鍋嗎……死都死了還有什麼可以悔過的。
同情歡歡的人很少,幾乎全部村民都在罵她,非常不齒這種行徑,紛紛表示若是自家孩子早就一掌拍死了,省得拉出來丟人現眼。
還有人出聲詢問張寡婦的戒尺何在,每個女子及笄禮之時都會得到一把戒尺,此時她是不是該自罰了?!
場面一時鬧哄哄的,族老擺擺手,示意那些幫忙的人把歡歡抬起來,往河邊靠近。
他大聲道:「女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此乃天經地義,聖人教誨。雖說這丫頭家裡沒有男丁,但也不能擯棄德行與貞潔,自甘墮落神必罰之!快快把她丟下去!」
族老這話說得頗為快意,去年曾秋梅賴上高峰一事傳開之後,他就絮絮叨叨好幾日。這要是發生在田心村,看他不嚴懲曾秋梅,非要扼制這種風氣不可。
一個女娃子行那婬盪之事,還敢鬧到男方家裡去,想反了天不成!這種人淹死幾個都不算多,今日總算可以殺雞儆猴!
「不要啊!求求你們放過我的歡歡吧!」被攔在五米開外的張寡婦已然泣不成聲:「嗚嗚嗚……誰來可憐可憐我們母女啊……」
豬籠已經被抬到河岸邊上,歡歡的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聲音凄厲:「不要淹死我,不要不要!我的無辜的,都是娘親讓我這麼做的,娘親救救我,娘親!」
此言一出,眾人皆怔愣住了,族老大喝一聲:「休要胡言亂語,還想脫罪不成?」
余大桂忙制止他們的動作,皺眉問道:「怎麼回事,有話快說坦白從寬!」
攤在地上的張寡婦抬起臉,哆嗦了一下:「歡、歡歡?」
「娘親嗚嗚嗚……我不想死……」歡歡的手指緊緊扣住籠子的孔洞,用力到指節泛白,她尖聲道:「都是娘親讓我去鉤引志風哥哥的,包括與繼父苟且也是受她指使……」
什麼?!圍觀的村民們全都被突如其來的反轉驚呆了。死到臨頭,歡歡竟然指認所作所為全系張寡婦唆使!
小姑娘咬著下唇,情緒很是激動:「那時候我還小,並不明白跟那陳永林那樣做意味著什麼,直到這兩年,我受盡嘲笑與排斥,所有人都遠離了我……我才知道娘親是如何毀了我一生的!」
她自小便對父親沒有什麼印象,只與張寡婦相依為命,對她當真是又愛又恨。這件事壓在她心頭許久,如今終於忍不住說了出來,到底年歲尚小,臨死之際哪有不怕的。
「竟有這等事!」
群眾一陣嘩然,他們只以為那陳永林有怪癖,道德淪喪對八歲女童下手,卻不知這事居然是張寡婦一手促成的?當年陳永林辯駁說歡歡是自願的,他們權當對方狡辯了。
余大桂也是震驚的,當即沉聲問道:「張氏,歡歡所言是否屬實!」若這事是真的,他們就不能這樣擅自處理了,必須把這惡婦扭送官府才可。
張寡婦哆哆嗦嗦的,咬緊牙關道:「我、我沒有,都是那老光棍毀了我的女兒……」
豬籠裡頭的歡歡又開始掙扎了起來,兩眼遠遠瞪著張寡婦,甚至透出一股恨意。「娘親,你希望我去死對不對,因為我是個女娃娃,死了也不可惜,還能讓你借故訛蘇嬸嬸一筆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