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 夢
裴閏之把韁繩遞到她手上,「要進鎮子里等待天亮,還是直接騎馬往回趕?」
葉箐箐此刻歸心似箭,自己失蹤好幾天,家人怕是找瘋了,估計娘親都在抹眼淚了。
「若是我們現在騎馬回去,前面可還有人家?」
俗話說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她即便再心急,也不想兩手空空就上路,前面若是沒有村鎮,他們倆吃什麼喝什麼?
裴閏之知曉她的顧慮,笑了笑道:「放心,沿途有些村莊,茶飯休憩不成問題。」
既如此,當然是立刻啟程了,葉箐箐翻身上馬,一邊問道:「我們騎馬回去要多久?」
水路比陸路要快些,若是順風順水還有『千里江陵一日還』的速度,更兼陸地道路七轉八繞,人在馬背上顛簸也需要休息。
行船兩日,都不知道自己離開石安城有多遠了。
「約三日左右,」裴閏之答道,一夾馬腹率先走在前頭,示意她跟上自己,「星月黯淡,莫要騎快了。」
葉箐箐縮著脖子不吭聲,別說騎快馬了,她都要凍死了。
所謂更深露重,黎明前的黑暗那是涼風乍起,她這身輕薄紗衣什麼都擋不住。
裴閏之何等心細,一眼發現了她的不妥,脫下自己的外袍丟過去,淡淡道:「穿上吧。」
「你……你不冷么?」葉箐箐抓著尚有餘溫的袍子吶吶問道。
裴閏之不在意的揚起唇角,道:「不過一件袍子罷了,箐姑娘無需多慮。」
是啊,不過一件外袍……卻又不僅僅是外袍,葉箐箐沒有推拒,把衣服披在身上,霎時被他暖暖的氣息包圍住。
有了這件衣服,葉箐箐總算好受些,但還是止不住冷。仲秋已過,季節即將步入初冬,晝夜溫差大,馬背風疾,不是一件衣裳抵擋得住的。
早知道就先進小鎮等候天亮了……葉箐箐不由後悔起來。如今他們沒有乾糧沒有水袋,她這身衣服也沒能換下來,一看就不是什麼良家女子。
四周黑糊糊一片,萬籟寂靜,只余他們胯下坐騎,馬蹄嘚嘚。葉箐箐分明覺得空氣中水分很重,迎著風的臉上都有點濕漉漉的,不知是降露還是薄霧。
好涼……快啊……葉箐箐渾身一陣輕顫,感覺衣服都受了潮,冰冰涼涼的貼著。
人在寒冷的時候總會不自覺尋找溫暖所在,忍不住頻頻瞄向前方開路的裴閏之,回想他們數次同騎而行,那個暖和的懷抱。
不如讓他再帶著自己同騎吧,反正又不是沒試過……但是人家已經給出了外袍,會不會太得寸進尺了?
葉箐箐糾結了,內心天人交戰苦苦掙扎,也許就一句話的事兒,但是她說不出口……
正猶豫著,前方的裴閏之忽地回過頭來,她熱切的注視被抓個正著。
「很冷?」他挑挑眉,放慢速度與她並駕齊驅。
「……」最怕氣氛突然尷尬,偷看被發現實在是挺沒臉的。葉箐箐抿抿嘴答非所問:「我們還要多久到達下一個地方?」
裴閏之看了她好半晌,才緩緩收回目光,道:「前方便是千秋嶺,天亮后差不多能到。」
「哦。」
葉箐箐抬頭瞅了瞅天色,頓時苦了臉,強自忍耐繼續趕路。可恨自己空間沒有多放幾套衣服,真是失策。
「……真是倔強。」裴閏之一聲輕嘆,隨即躍身而起,足尖在馬背上一點,跨上了葉箐箐那匹馬。
葉箐箐只覺背後一陣勁風襲來,突然就被溫熱的胸膛抱個滿懷。
「你就不能坦誠一些么?」裴閏之摟著她,大掌牢牢包握住她抓著韁繩的冰涼小手。
乍一接觸到那暖融融的手心,葉箐箐忍不住打個激靈,好、好暖和……
她不能自抑的往後縮了縮,把自己完完全全陷入身後的懷抱里,一邊問道:「坦誠什麼?」
「呵~」裴閏之意義不明的在她耳畔輕呵一聲,不說話了。
兩人驅著馬兒加快了速度,以期能早點到達千秋嶺,身後那匹無人坐騎乖乖跟上,非常聰明。
葉箐箐迎著涼風雙眼微眯,倚靠背後天然暖爐,也不用自己費心看路,徹底放鬆了下來。
不可否認,這雙臂膀帶來無可比擬的安全感,她真的要因為他背後的複雜人事而放棄嗎……迷迷糊糊中這樣想著,葉箐箐聳拉著眼皮,竟睡了過去。
然後……她做了一個夢。
有一隻非常漂亮的蜻蜓從眼前飛過,琉璃色的翅膀在陽光下閃出華美的青藍光輝,她滿目痴迷的追了上去,一直跑一直跑,不經意間闖入了別人家的後花園。
有孩子歡笑聲傳來,伴隨著一道熟悉的清澈嗓音:「想要爹爹手上的花么~」
「要啊,給、給我~」小孩子軟軟糯糯的奶音,揚著小脖子仰望拈花的俊美青年。
葉箐箐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幕,那是——已然兒女成雙的裴閏之。
他看起來如此快樂……葉箐箐只覺心裡一疼,濃濃的窒息感鋪天蓋地而來,接著,她便醒了。
鼻翼間充斥著苦澀難聞的藥味,葉箐箐費勁得眨眨眼,還沉浸在那種夢裡的難受之中,與別人生兒育女的裴閏之……
好半晌,她才回過神,發現自己躺在床上,棉被蓋得嚴嚴實實的,而裴閏之則端著一碗葯坐在床畔。
「醒的正好,趁熱把葯喝了。」
裴閏之放下藥碗,扶著她半坐起來,斜靠在床柱上。
葉箐箐愣愣的看著他,這才發覺自己渾身不得勁,低聲問道:「我生病了么?」
「頭還疼嗎?」裴閏之伸手撫上她的額際,搖搖頭道:「還是燙的,你燒了一整天了,趕緊喝完葯躺下休息。」
「一整天?」葉箐箐睜大眼睛,環視這個屋子,瞧著像是客棧,忙問道:「我們在哪裡?」
裴閏之把葯碗遞給她,挑挑眉道:「自然還在千秋嶺,箐姑娘莫不是以為我有神通,能把你給變回去。」
居然因為自己生病耽擱了趕路,葉箐箐還真有些過意不去:「這一回真是麻煩你了。」
巴巴的跑來救她,走出這麼大老遠,一離開就是好幾天,他家人怕是也會擔心著急,況且手頭的事務也沒人處理……思及此,葉箐箐忍不住抬頭看他,為什麼對自己這麼好呢?
「做什麼這樣看著我?」裴閏之攏著袖子站起身,笑道:「箐姑娘若是過意不去,回頭謝禮厚重些便是。」
「你的女兒真可愛。」冷不防葉箐箐脫口而出,充滿酸味的一句話,夢裡的畫面還在腦海里縈繞不去。
裴閏之不明所以,道:「睡糊塗了嗎,趕緊把葯喝了。」
葉箐箐捧著葯碗瞥他兩眼,這黑糊糊的葯汁有夠難聞的,讓她喝這個?
拜空間靈水所賜,她的身體抵抗力極好,已經很久沒有體會過生病的滋味,更別提喝中藥了……
俗話說伸頭一刀縮脖子也是一刀,躲不過去只能迎面而上,葉箐箐兩眼一閉憋著氣就把葯給灌了下去,咕嚕咕嚕一氣呵成。
直到吞咽下去之後才開始反胃乾嘔了幾聲,這複雜難聞的氣味,真不知如何用言語形容。
「好好休息。」裴閏之收起葯碗,轉過身準備離開。
「中秋節那天……」葉箐箐躊躇著叫住了他。「那個跟你一塊買燈籠的姑娘是誰?」
剛喝完葯沒有絲毫睡意,雖然精神頭不足有些懨懨的,但還是止不住心底貓抓似的好奇。
裴閏之頓住腳步,朝她側目望去,他淡淡道:「箐姑娘為何這樣問?」
「我想知道。」葉箐箐坦白直言,目光堅持的望著他。
他卻曬然一笑,溫聲而有禮:「此乃在下私事,箐姑娘逾距了。」
這是不想告訴她?當真要去跟別人生猴子了么?葉箐箐咬咬下唇:「你是故意的嗎?」故意這樣冷淡疏遠,剋制守禮。
「是。」
裴閏之毫不否認,他笑了笑打開房門,「昨日已經找了人回去報平安,箐姑娘莫要牽挂太多,安心養病就是。」
也不等她再說些什麼,隨即跨門離去。
真是……可惡……葉箐箐對著被關上的房門發起呆來,他說他是故意的,所以說,到底誰比誰狠心?
許是因為生病之故,葉箐箐只覺心情無比低落、矛盾,她自己都鬧不清,她想要什麼?也猜不透裴閏之的意思,她之於他來說,算不算特殊的存在呢?
葉箐箐這一覺睡得很沉,再次醒來窗外已是一片暮色,身上黏黏膩膩的出了一身汗,想來是退燒了。
裴閏之替她叫了一份清粥小菜,爽口無油,她感覺腹中飢餓,呼呼的吃了兩大碗,完了之後提出洗澡要求。
雖說現在天氣涼爽了,但是兩三天沒洗澡真不是一般人受得住的,即便葉箐箐高燒才退,也不顧勸阻非洗不可。
裴閏之只得替她叫來小夥計安排熱水,一通張羅忙活,可以說是任勞任怨。
「裴閏之,」洗過澡的葉箐箐趴在床上,披散著濕噠噠的長發,突然出聲叫住了他,「你過來一下。」
正欲離開的人聞言轉過身,揚揚眉梢:「箐姑娘還有何吩咐?」
「我再給你打張欠條可好?」
裴閏之聞言一愣,繼而收斂了笑意:「箐姑娘這是何意?既然已經兩清,何必多此一舉。」
「我反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