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諷刺
「這樣不合適。」葉箐箐搖頭反對。
她就是在靳門街買下的楊柳,當初那酒鬼老爹糾纏不休大鬧一場,若是一不小心兩人撞著了,後果不堪設想。
靳門街就那麼點大,到時候被訛走錢財事小,說不定楊柳連人都被帶走,他們就真的是人財兩空了。
並非葉箐箐不信任楊柳,而是染上酒癮賭癮的人就是個定時炸彈,為了錢財鋌而走險的例子比比皆是。何況先前看那醉鬼也不是什麼善茬,多大的隱患。
「學堂我就不去了,」葉志風也道:「如今我們勢頭正好,實在不宜轉手他人。況且娘親太過勞累,我們如何能安心,這不是長久之計。」
一個女人家到底不比男子,起早貪黑老得快。葉箐箐摸摸下巴提議道:「不如我學了字晚上回來教給哥哥?」
「我們箐箐有這能耐?」蘇氏搖頭失笑,伸手捏捏她嬰兒肥的臉頰,道:「一個還沒接觸過書本的小娃娃,就說要教其他人了?你自己認真學娘親就很高興了。」
「……」失策。
葉箐箐當然足夠教葉志風認字了,但這話她不能說啊,於是只能保持沉默。
三人商議到最後,還是葉志風拍板決定了,就由葉箐箐去學堂,他照常出攤。
蘇氏心裡當然不忍兒子錯過求學年紀,但此時卻無可奈何,沒有當家做主的男人,只能由長子挑起大梁了。
葉箐箐要去的私塾在隔壁上河村,有兩個授業的夫子,附近三個村的孩子都會送到那裡啟蒙。家裡條件好或是有心考取功名的,則會選擇城裡的私塾,那裡才是正經學學問的。
蘇氏給葉箐箐縫了個簡易斜挎包,裡頭裝著筆墨紙張,嘴裡不斷念叨囑咐。獨自一人跑隔壁村,途中不可貪玩,天黑前務必回來,謹防有誤下山的走獸等等。
對於獨自上學這種事葉箐箐早已駕輕就熟,由蘇氏帶著拜訪過夫子之後,她便開始了每日求學之旅。
從田心村到上河村的路程並不遠,私塾的規模略小,分左右廂房。左邊是葉箐箐這樣的初學者,連筆都沒拿過,右邊已經有些基礎的大孩子。
夫子名叫范思恩,約莫四十歲左右年紀,留著一把長鬍須老頭似得,愛眯著眼打量人,多半是個近視眼。
鄉下地方前來求學的並不多,葉箐箐大致數了下,才十一個人,其中女孩兒加上她佔三個。歲數最大的十一二歲,最小的才五歲。
「又有人來了~」
「啊,是醜八怪葉箐箐!」
幾個活潑點的孩子探頭探腦,見著夫子立馬縮回腦袋不敢動。其中一人還頗為面熟,竟是曾經跟葉箐箐有過節的小胖胡楊明。
范夫子板著臉進門,讓葉箐箐挑個位置坐好,他則拿出一根細長的竹條,慢悠悠道:「學堂可不是玩耍的地方。」
突然『啪』的一聲竹條抽在木桌上,響聲把人都嚇了一跳,此舉成功唬住了底下的孩子。
被他掃視過的均一言不發,家裡長輩耳提面命,要聽夫子的話,哪敢吱聲。
隨後開始授課,每人有兩本書,千字文和三字經。葉箐箐粗略翻了下,不得不承認古人的啟蒙讀物對兒童來說,還挺複雜高深的。
課間跟著范夫子一遍遍朗讀,不厭其煩。在夫子背過身的時候,斜對面的胡楊明就會沖葉箐箐擠眉弄眼的挑釁。
沒人理他,熊孩子自個卻挺樂呵,在散學之後,磨磨蹭蹭的等葉箐箐先走了,再飛快的奔跑著追上她。
「醜八怪葉箐箐!」
跟他同行的一個小孩也跑起來,問道:「她是誰?你們村子的人嗎?」
葉箐箐停住腳步,回身看向他們,道:「有何貴幹?」
「你一個醜丫頭怎麼也跑來上學堂?」小胖子哼哧哼哧的問道。
「胡楊明,你真無聊。」葉箐箐懶得理他,轉身便走。
胡楊明被她這話一噎,頓時心頭火起,揮舞著拳頭威脅道:「你說話注意點,醜八怪!」
喲呵?葉箐箐似笑非笑的把威脅扔回去:「你最好也說話注意點。」
去年她身子虛弱都能靈活絆倒他,雖然體型差距依然存在,但是打架這種事,正面杠上不見得就輸定了。
「芙蓉比你漂亮多了!」胡楊明不服氣的哼哼。
「關我屁事。」敢情是為了葉芙蓉來的?小孩子就是莫名其妙。
「你們在幹什麼?」
從右廂房出來的高峰路過此處,見著認識的人不由停下腳步,其中一個竟是……葉箐箐。
葉箐箐也看到了他,忍不住眉頭微抽,怎麼儘是些莫名其妙的人登場。
「兩個人欺負一個小女孩,實非男子漢所為,」高峰朝胡楊明不屑的撇撇嘴,「回頭告訴你哥去。」
他比胡楊明大些,又說要找兄長告狀,小胖子哪敢招惹他,置氣的哼一聲便撒腿跑了。
她不見得是被欺負那一個吧?身為大人這樣多沒面子,葉箐箐也懶得解釋,回家要緊。
沒想到她往前走,高峰竟亦步亦趨的跟上了。
「你跟著我幹什麼?」葉箐箐沒好氣的轉過身。
「誰跟著你了?」高峰仰著下巴不看她。
葉箐箐分明感覺到他若有似無的針對,雙手環胸道:「我們先前不認識吧?」沒毛病?
高峰此時也意識到提親一事對方一無所知,自己再生悶氣便是遷怒了。原本覺著被一個醜八怪拒絕挺生氣的,醜丫頭不識好歹!如今看葉箐箐並非傳聞中的醜陋,心中卻並沒有好受多少……
「企圖飛上枝頭的山雞。」
不期然想起大年初一那天與她同行的貴公子,高峰不服氣的丟下一句話,施施然扭頭走掉了。徒留葉箐箐滿頭霧水站在原處。
如此聽了幾天課,范夫子便有事來不了了,說是家中老母親病危,孝子侍疾。這一幫學生也不能不管,只得找來一個代課的,讓人意外的是,前來代課的竟是葉志和。
葉志和這人本就心高氣傲,成為秀才之後方圓十里名聲大噪。他本不願做這種事,只是那范夫子是他恩師舊日同窗,其中有些情面在。
范夫子聽聞葉志和學業不錯,雖說太過年輕,但教這一幫頑童綽綽有餘。
葉箐箐百無聊賴的坐在下面看葉志和上課,大半年未見,又長高了些,唯一不變的便是那高高揚起的頭顱。
十四五歲的年紀,比他們大不了多少,卻是夫子與學生的區別,這讓葉志和充滿了優越感。
特別是——下邊還坐著葉箐箐。
「你,」葉志風點了點她,「把這段話讀一遍。」
葉箐箐挑挑眉,低頭看他指定的句子,是三字經裡頭的一句。
三字經的前兩段范夫子帶著他們念過,只是沒有詳細解說,粗略讀一遍下來,對於不識字的人來說是半個都記不住。
葉志和分明是不懷好意的過來刁難人,葉箐箐實在不想看他得意的嘴臉,少不得充當一回神童了。
拿著書本晃晃悠悠念道:「子不學,非所宜。幼不學,老何為。」
課堂里只有一兩個家裡有人教過,其餘的都還沒認字,不懂怎麼念,此時不禁向她投來敬佩的目光。
「……念得不錯,」葉志和倒沒有多想,據他所知蘇氏是識字的,教孩子一兩句很正常。「那麼誰知道這兩句話何解?」
一群啟蒙兒童面面相覷,沒人應聲,五歲的那個還在吃手指。
葉志和環視全場,才慢悠悠的背過雙手,怡然自得道:「通俗點解釋便是:年幼時候不讀書學習,長大成人大字不識一個,到老註定一事無成,這就是廢物。」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滿是不屑,眼睛還盯著葉箐箐看,笑著問:「你家裡不是有個傻子哥哥嗎?」
除去田心村的幾個孩子,其他人都吃驚的看向葉箐箐,她哥哥居然是傻子啊!
葉箐箐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到底想搞什麼妖兒子。
「她哥哥已經不傻了。」胡楊明說了一句。
「那又如何?」葉志和聳聳肩,笑道:「胸無點墨,不學無術,能有什麼出息!」
吃手的那個孩子眼巴巴望著他:「那是什麼意思?」
葉志和動作稍頓,難以忍受的搖搖頭,這些蠢小孩,他這個年紀的時候,哪會連話都聽不懂!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我知道我知道,」與胡楊明同桌的劉楚寶站起身搶答:「夫子的意思是傻子沒出息。」
夫子這個稱呼讓葉志和萬分滿意,他居高臨下的對葉箐箐笑道:「士農工商,滿身銅臭的商人排行最末。你們跑去做下等人,真是自甘墮落愚不可及!」
「我們憑藉自己的雙手和汗水養活自己,可恥嗎?」葉箐箐挑挑眉,大聲道:「某些人一把年紀當個米蟲,光說不做的才丟人呢!」
葉志和面色一沉,不悅道:「誰讓你這麼跟我說話的?此刻我是你的夫子!」
說著他便走到教案邊上,拿起一根長長的戒尺,目光不善的走過來。
其他孩子看到這架勢就有點慫,個別的還挺激動,夫子要教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