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聲名
孟雨萱不反駁,那婦人說得更起勁。她忍無可忍,笑眯眯地看著那婦人說道:「嬸子,你還是少說話為好。」
婦人以為孟雨萱被她刺激了,挑畔地說道:「俺說俺的,關你啥事?俺偏要說。」
「嬸子想說就說,我不是非要阻止你說話。只不過……剛才瞧見一隻飛蟲鑽進你的嘴裡。那東西好像帶著毒。難道嬸子不覺得喉嚨發燙嗎?你不覺得聲音乾澀說不出話嗎?那就是中毒的癥狀。嬸子可得小心了。再這樣下去,以後怕是說不出話了。」
婦人捂著嘴,驚恐地瞪著她。她不相信孟雨萱的話,可是又害怕她說的是真的。她又急又氣,臉色難看。
孟雨萱彷彿看不見她的焦慮。她仍然是那幅悠然自得的樣子。沒了婦人吱吱喳喳的聲音,這下子終於安靜了。
下了牛車,與王成奎告別,看向那個婦人說道:「嬸子這是做什麼?怎麼一直捂著嘴?哦,難道你真的相信我說的話?呵,其實我就是和你開個玩笑。你嘴裡哪來的飛蟲?就算有飛蟲,也不會中毒啊!嬸子還真是可愛,這麼容易相信別人的話。」
那婦人的老臉青了又紅,紅了又青。她顫抖地指著孟雨萱,一幅惡狠狠的模樣。
孟雨萱不等她說什麼,轉身下了牛車。從後面傳出婦人氣憤的叫聲以及王成奎看戲的嘲笑聲,讓她的心情一下子好轉起來。
今天不是趕集日,街上的人不多。街邊的小販見到一個絕美的女子在街上走動,一雙雙眼睛掃向她。
孟雨萱經過一個成衣鋪,從裡面買了一個惟帽。將惟帽戴在頭上,遮住了那張招搖的臉,這才消停了些。
前面就是周老的茶樓,可是孟雨萱被人牆堵住了。她不得不停下來,找個人打聽情況。
見到旁邊有個賣菜婦人,她問道:「大娘,前面發生什麼事了?怎麼這麼多人?」
婦人露出一個神秘的表情,壓低聲音道:「俺也不知道咋了。從昨天下午開始這些書生就像瘋了似的往這裡走。他們把街道都塞住了,咱們想進去瞧瞧都沒辦法。平時看著弱不禁風的書生,沒想到身子骨還挺硬朗的。」
「多謝大娘。」孟雨萱一邊對婦人道謝,一邊想著用什麼方法進茶樓。
這裡應該有其他通道吧!她記得茶樓後面還有一扇門。
孟雨萱從旁邊的鋪子繞到茶樓的後門。咚咚咚!她敲響後門。
咯吱!有人打開房門。
那是一個打扮樸素的中年婦人。大約四五十歲,頭髮有些花白。她系著圍裙,用和善的眼神看著孟雨萱。
「你就是孟夫人吧?我是老周的媳婦。你叫我方大嬸就行了。」方嬸笑眯眯地說道。
「方嬸。」孟雨萱放下惟帽,露出俏麗的小臉。「前面堵住了,我只有走後門。實在抱歉,打擾了。」
「夫人說的什麼話?我們兩口子盼著你來呢,哪有打擾?你不來我們才著急。」方嬸一邊說著一邊關上門。「夫人長得真是俊俏。這容貌在咱們鎮算是頭一份。難怪出門要戴著惟帽。」
「嬸子,前面是怎麼回事?那些書生怎麼把門口堵住了?」面對方嬸的讚美,孟雨萱只笑了笑。恭維的話聽多了,心裡沒有什麼感覺。她現在只對茶樓的現狀感興趣。瞧著書生把街道都堵住了,那是他們的主意產生效果了?
「不止門口被堵住了,咱們茶樓裡面也全是書生呢!夫人有所不知,你寫的對子被書生們傳開,現在大家都知道咱們這裡有位大師。夫人在廂房坐坐,我去叫我家當家的。」方嬸為孟雨萱倒了茶水,然後去前院叫周老。
孟雨萱喝了兩盞茶,周老才流著汗走進屋。他一邊拱手一邊說道:「抱歉抱歉,老夫怠慢了。」
經過一夜,周老仔細品讀了孟雨萱的對子,對她說的那位『老師』有了更深的認知。昨天只粗略地看了幾眼她寫的東西,只知道許多都是經典對子。後來他再細細研究,發現其中的學問遠比他想象中的深。所以,他對這個女子更加客氣了。
如果有一天能夠通過這個女子見到他的老師,就算無法拜入門下,想辦法得到他的指點也是受益無窮。
「周老生意好是好事,這說明我的辦法有效。現在你生意好,我才能有利。畢竟我佔了二成利嘛!」孟雨萱淡笑:「就是不知道我的山楂糕賣得如何?可有人願意買?」
「老夫正要說此事。夫人還有多少山楂糕?昨天下午你的山楂糕就賣完了,現在已經沒有了。」周老笑道。
「這麼快?我記得有兩百多塊糕點。」孟雨萱驚訝。
「是啊!已經兜售一空。另外還有一件事情,老夫自作主張,還請夫人不要見怪。」周老笑道:「老夫見來的人多,就自作主張地將山楂糕的價定為七文一塊。雖說學子們沒有意見,但是畢竟有違你的決定,所以不知道你會不會生氣。」
「周老客氣。實不相瞞,我那糕點用了許多珍貴的材料,當初賣五文就沒有賺什麼利潤。如今定價七文,我只有感激不盡。」誰也不會嫌棄自己的錢太多。對願意花五文錢買糕點的人來說,再加兩文也是一樣的。要買的人始終都是要買的。
「好好!夫人不怪罪便好。」周老笑呵呵地說道。
「周老為我著想,我怎麼會怪罪呢?這次我帶了一百多塊糕點過來。原本想著有備無患,沒想到真的用上了。」孟雨萱笑道:「明天我再多做些過來。為了迎合更多人的口味,到時候我再做些其他的。」
「多謝多謝。真是辛苦夫人了。」周老滿意地說道:「那……夫人就在這裡奏曲?現在他們都知道我們茶樓有位神秘的大師不僅彈得一手好琴,還寫得一手好字,文才更是飛揚。剛才他們問起,老夫一字未說。」
「若是再問起,你就說我叫『悠然』。」孟雨萱說道:「如果你一直什麼都不說,反而容易引起別人的打探。」
「悠然?這個名字宜男宜女,確實不錯。」周老摸著鬍子點頭。「好,就這麼辦。那夫人奏琴,老夫去前面招呼客人了。」
「周老請便。」孟雨萱微笑道:「等會兒奏完琴,小婦人會自行離開。你也知道家中有幼子,我得早些趕回去。」
「小公子一看就不是池中物。夫人是有福之人。」周老回想上官溪的面相,遲疑地說了一句。
孟雨萱只當他奉承,沒有做其他想。事實上,周老做官時公正嚴謹,看不慣阿諛奉承,他自己本來就不是那種人。剛才說的話句句發自肺腑。只不過……他沒有說完而已。
周老年輕時候學過看相。那孩子的面相確實是大福大貴之相。只是前期波折,十五歲前有三次危機。一旦危機度過,此生貴不可言。
周老匆匆趕來又匆匆離開。書院的學子以及那些在家自讀的書生們差不多都聞訊而來,他今天要招待幾百個書生,實在忙不過來。沉寂了一年多的茶樓迎來了比以前更輝煌的時候,年邁的周老覺得腰不酸了腿不疼了,整個人精力充沛。
孟雨萱輕撫琴弦,彈奏了一曲書生吟。
昔日未曾取功名,
賞慕他人也豪情。
莫道生不逢時日,
只恨苦學藝未成。
焚膏繼晷三千日,
也曾苦讀做書生。
成名自有成名苦,
我做凡人樂其中。
茶樓里,為牆上對聯爭論不休的書生們停下爭吵。他們豎耳傾聽著從不遠處傳出來的琴聲。
琴聲時而低泣,時而愉悅,時而痛苦,時而釋然。書生們彷彿看見了曾經的自己是如何意氣風發,到後來幾次落榜,他們頹廢痛苦,甚至懷疑自己生存的意義。直到琴聲接近尾聲,他們彷彿明白了,也釋然了。
成名自有成名苦,我做凡人樂其中。
難道他們讀書識字只為了成名嗎?只為了金榜提名嗎?世間有多少讀書人,又有多少狀元郎?
他們讀書識字,更多的是為了學道理,辨忠奸。既然考不上科舉,為何不用自己學到的本事找個賺錢的活兒做?這樣家裡的老母親就不用在寒冬洗衣,當年的嬌妻也不會因為熬夜刺繡而花白了頭髮。
一曲落,學子們還在抹著淚。茶樓里一片寂靜。剛才爭吵的對手們此時相視而笑。
半晌,一個學子輕聲問道:「周老,那位彈琴的大師就是你說的悠然居士嗎?」
周老稱是。
眾學子得到明確的答案,一個個陷入沉思。
「周老,可否引見一番?」剛才詢問的學子繼續問道。
「素郎,老夫知道你的心思。可是老夫答應過居士,他的行居不得告訴任何人。你就不要強人所難了。」周老搖頭道。
「如此高人,若是我們能夠跟他學習一二,一定受益匪淺。可惜可惜……」旁邊一個老夫子無奈輕嘆。「真正的大師都是有自己的脾氣的。你們切勿打擾他,否則他一走了之,我們連遠遠感受他的教導都沒有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