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你會是一位好職員嗎？
夜色霓虹中，羅深跟在莫司晨身後進了一間門店，她特意看了招牌，只有兩個字：茶語。
初進門時她以為是一間茶社，進門之後發現是一間中型的快餐式餐廳。
跟著他來到一處稍顯僻靜的位子，被兩盆一人高的盆栽稍加遮掩，隔出相對私密的空間。
店裡有輕輕的音樂聲，坐下時羅深凝神細聽了會兒道：「樂曲不錯哦，我們餐廳的公共區域，可以考慮公播音樂。」
莫司晨身旁站著服務生，他手上正拿著菜譜點餐，不知道有沒有聽到羅深的話，「兩份燒鵝套餐。」
羅深忙道：「我吃過晚餐了。」
莫司晨瞧她一眼，對服務生道：「那就一份套餐，再一份鮮菌雞湯。就這樣。」
待服務生走了，莫司晨端起羅深斟好的茶慢飲一口，才語音淡淡地道：「你的建議不錯。」
他的話沒頭沒腦，羅深愣了幾秒，才想起自己說的上上句，他一定是在接那一句關於公播音樂的，這個人的思維跳躍跨度真大。
或許是錯過了晚餐時間客人很少，餐點上來得很快，莫司晨將那盅雞湯推到羅深面前，什麼都沒說便開始對付自己那份套餐。
「我吃過晚餐了。」羅深再次說，雖然面前的雞湯挺誘人，他推雞湯過來時目光很溫暖。
「那你就喝湯看著我吃。」他頭也不抬，一手拿湯匙，一手拿筷子。
羅深愣了會，倉促地笑道：「謝謝莫總，您這樣的體貼下屬，一定是位好上司。」
他沉默著進餐，幾乎沒有聲音。她沉默著靜靜看他。
音樂的曲調有些纏綿，撒克斯風帶著秋夜的惆悵。
她望著他有些失神，眸光里漸漸泛起一層水霧，彷彿有東西一眨眼就會溢出來。
他突然抬眼，看到她的表情時愣了一下，她則迅速垂下眼瞼，掩去眸中情緒。
「上司好不好並不重要，」他若有所思，盯著她，筷子停住，「重要的是，你會是一位好職員嗎？」
她久久地沉默，拿起湯勺認真地撇去雞湯最上一層油光，舀出一勺就口慢嘗，湯味香甜。
他繼續盯著她一勺一勺淺嘗雞湯，臉頰右側的短髮撥在耳後，可以看見耳下一橫指距離處的一粒墨痣，顯得有些調皮。
她一直承受著他的目光，突然抬眸微笑，「我會努力做一位好職員，請總經理放心。」
她說得很巧妙，只是要「努力」做，或許不能天生就是好職員。
莫司晨胸中突然升起一股郁躁，胃口全無，慢慢放下餐具，眸光停在她素凈的臉上，緩緩說道：「要想繼續做我的秘書，你必須明白一點，你跟所有辰東的其他員工一樣，沒有任何特權。」
果然，他看到她眼神一黯，眼瞼倉促地垂下，笑容帶著蒼白，「是，我知道。」語音里恭敬，也沒有看他。
雖然這是她早就知道的，但聽到他親口鄭重地說出來，仍然令她心頭微酸。讓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和立場，應該才是他帶她出來用餐的真正目的吧？
「今晚的菜真難吃。」他淡淡抱怨，忍不住想趕走她眼中那抹黯然，努力搜索詞句。
羅深看著他那份沒有動過幾口的套餐，心頭暗想，媒體報道中睿智果決的商界新貴離了眾人的視線，挑起食來卻象個任性的孩子。
「總經理為什麼不在辰東的餐廳晚餐？就在辦公室樓上，不是很方便嗎？」她忍不住問道。
她的上司懶懶地靠著椅子，懶懶地說：「那是客人才去的地方，我不想把自己當客人來喂。」
他用了一個奇怪的字：喂。
「噢。」她無言以對，唇角小小梨渦又輕閃出來，趕緊低頭借喝湯的動作掩去就快逸出唇的輕笑。
「早上會議的議程，跟駱秘書做的完全不一樣。」他的心情被她的梨渦帶出愉悅，居然在餐廳說起工作。
羅深放下湯匙，有些不安，「我提前通知各位經理把簡報發給我，審過以後我排了順序，把比較急的內容排在了前面。」
這次換他久久地沉默，目光似在望著她，思緒卻又象在別的地方。
「總經理……我這樣安排，不妥嗎？」羅深的自信突然有些動搖，「事先沒有跟你說明，你不喜歡？」
莫司晨笑了，「我又沒有說什麼你就沒自信了？你是秘書，你要做的是拿出最高的效率，我不會對你做任何干涉。」
她毫不保留地綻放笑容，笑得燦爛奪目，那枚小梨渦調皮而甜蜜，她輕快地說：「既然這裡的飯菜不好吃，那我請你吃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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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羅深眼裡，什麼是好吃的？
帶著深深的好奇，莫司晨跟著她來到一處熱鬧的夜集市。他並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公子哥兒，這樣的地方他當然也來過，只是他不明白為何今夜這個地方會如此擁擠，每一個攤位前都人滿為患。
不止如此，連攤位與攤位之間的通道也站滿了人。
「怎麼這麼多人？」他不滿地說，緊挨著秘書站著，同時奇怪她套裝單薄居然一直沒有喊冷。
「你沒來過這種地方嗎？」羅深目光四下搜尋，又懷疑地回落到他身上。
莫司晨望人興嘆：「當然來過，很多年前，沒有這麼多人。」
「之所以會覺得人多，是因為你心境不同了，從前你可以從容地閑逛，而現在你身負重擔，總覺得每一分鐘都不能耽誤，所以把時間放在這裡你會覺得焦躁，覺得這樣一眼望不到頭的人群很擁擠。」
羅深說著，眸子異常清亮靈動地左右尋找著目標，在看到某處時突然笑了，邁步就朝那邊穿過去。
莫司晨卻皺眉凝思著她的話，站著沒有動。
他是真的因為心境不同呢？還是因為不習慣在這充斥著煙火和湯料氣息的地方東突西竄？
羅深發現他沒跟過來時又回頭來找，看也沒看他臉上表情就抓住他的手往人群里拉，「快來，你不是餓了嗎？」她雀躍地說。
他低頭看兩人突然就相牽的手，她手掌溫軟細膩，握在他的手腕上。
「吃這些能飽嗎？」他抱怨，腳步也跟得不情願，「這些都是垃圾食品。」
她沒接話，將他拉到進一間玻璃門裡，然後看看他西裝領帶齊整整地站在門口顯得有些突兀，又看看自己身上「像餐廳經理」的服裝，突然掩唇輕笑。
她將莫司晨安排到一個空位坐下，「稍等，我幫你拿吃的過來。」她小聲說完便翩然而去。
莫司晨有些無奈，坐著望她的背影。這樣的場所他在大學時代也到過，只是畢業以後隔了多年難免有些生疏於這樣的嘈雜。
羅深很快就回來了，手上托盤往他面前一放，托盤上是一碗黃燦燦的粥，他望著那碗粥，不悅地道：「這麼少。」
碗真的不大，只比平時的飯碗大一點而已。
「現在已經很晚了，不能多吃，」她將勺子拆了外包裝遞給他，「你不是胃不好么？這是南瓜粥，剛好可以養養胃，吃了回去就睡也不會造成負擔。」
她知道他胃不好？莫司晨看她一眼，勉強接了勺子。
羅深卻又翩然飄走了，在點餐窗口跟玻璃屋裡的老闆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莫司晨一口一口吃著，眼睛卻落在那邊短髮的秘書背影上。其實這個程度的短髮也不錯，從正面看嬌俏，從背後看帶著利落。
有客人端著盤子過來想要在對面的位置落座，還沒開品詢問莫司晨就趕緊回答：「對不起，這裡有人的，她馬上就回來。」
她果然馬上就回來了，空著雙手坐下，微笑地望著他，再望望他的粥碗，「呀，吃得真慢，還有一半呢，你不喜歡嗎？」
「你為什麼不吃？」他不答反問。
羅深支著下巴坐得歪歪扭扭，久久才說：「你不是喜歡讓我看著你吃嘛。」
莫司晨正吃下最後一口，被她過於隨意的話擂得突然嗆了一下，抬眸瞪她，「這是你對上司應有的態度嗎？」
「sorry，」羅深起身，脆生生地道：「我馬上端正態度，總經理。」
旁邊幾位客人驚訝地望過來，兩人的穿著置身在這鬧市中本就有些格格不入，這下更易被人群聚焦。
他挫敗地咬牙低聲道：「你非要故意這樣讓我出醜嗎？」
羅深眨了眨大眼，恭敬地稍稍躬身道：「總經理吃好了嗎？那我們走吧。您請。」
莫司晨深深地吸氣，起身走出座位，經過她身邊時俯過身去貼近她耳朵正想說話，她卻身子翩然一轉跑向取餐窗口。
他出了店門站在寒風的街頭。
她出來時手上提著一隻塑膠袋，裡面隱約是兩隻方形的盒子，俏生生站在他跟前，腦袋一偏說道：「走吧。」
他映著店裡透出的燈光上下看她一眼，那短髮圍著的臉龐紅潤嬌柔，她唇角梨渦閃得眩目，莫司晨有一陣短暫的恍惚，彷彿置身於某個久遠的夜晚，也是這樣喧鬧的街頭，也是這樣的女孩用發亮的眼神望著他。
「接下來是什麼？」他不自禁地靠近一步，緩緩抬手握住她手臂，彷彿在問自己，又彷彿在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