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此情不愛
“還是我敗了嗎?”雖是白易在說話,但在紫依白華麵前他是黑厭。
“你認為我們之間有過比較嗎?”白華輕聲吐出一句,仿佛是歎息。雖然他現在肯定了他的身份,但是他卻還有沒能弄清楚的他
到底是如何附身在白易身上的。明明白易有很強的自我反抗意識,但卻完全起不到作用。
剛才若不是受到白華力量的影響,使他感受到了強者的存在也許他就不會從混沌中蘇醒,有了那麽片刻的掙紮。
然則現在,真正的白易消失了蹤跡,遁入身體中沉睡,黑厭依舊占據了這具身體。按理說黑厭的法脈被奪取,應該沒有什麽能力再做到這樣詭異的事情。但他卻是真的做到了,而且還在他們的眼皮之下悄悄地扮演著另一個人。
黑厭聽到這句反問後,表情陡然僵硬了。
他從來沒有想過他和天勒或白華之間的較量是從何時開始的,他隻覺得如果這次不贏,以後便是永生的輸。這之中的賭注則是白月,他認為贏了的人必然會擁有白月。不論是過去還是現在,他都是那樣堅信著——隻要他有一刻的翻盤之機就一定能夠贏回白月。
現在的紫依是誰?他認為隻可能是白月,沒有前世的白月又怎會有現在的紫依?紫依就是源自白月的存在,她可以說就是白月。
可白華問他“我們之間有過比較嗎”,他卻突然有些懷疑了。白華即使勝了也從來沒有說過什麽表示自己贏了的話,好像整場較量就隻有他自己在那其中用盡了所有的手段和心力,卻沒想到根本就沒有人將他作為對手。
就像是他一直是一個人演著一場隻有他自己才能看明白的獨角戲,其他人都遠遠站在舞台之下遠遠地看著,都沒有任何入戲的意思。
他雖然知道自己一廂情願,知道自己沒有得到過回應,可是他想找到那樣的方法,隻要他不斷努力,她就會在毫不回頭的前行裏願意回眸一笑,願意轉過身走到自己的麵前,願意雙手接過自己捧出的一份真心。
她知不知道自己在那樣千年的枯等當中有多少的思戀,有多少的珍惜,漸漸積澱出的是他要將她帶回身邊的決心。然而,無論這世上變遷幾何,更迭多少,她最後都是會走到那個人的身邊,對自己……
“你會愛我嗎?”
白華覺得懷裏的紫依聽見黑厭這句話時身體突然顫抖起來。
“愛你?”紫依隻覺得自己的神經在聽到黑厭這句話時突然就崩潰了,前生今世的記憶不斷交匯,讓她無法遏製住心中的那股憤怒和悲傷,眼睛裏突然就被模糊成一片汪洋。
她從白華的懷裏掙脫出來,麵對著黑厭站起來,突然揮手就打了過去。
“啪!”
黑厭沒有躲,生生受了,臉上頓時紅腫起來。
“你還敢來問我?你竟然還有臉來問我?”紫依顫抖著嗓子捏緊了自己的拳頭,“我自問自己於你向來以禮相待,雖不是親生兄妹卻也有些親緣。你要帶我去哪裏做什麽我從來不拒絕,也不會違逆,隻是因為那時你是真心待我好,我也沒有理由拒絕。”
“可是,為什麽你要騙我,你要做下那樣傷天害理的事?你說你愛我,你愛我你會把我推向萬劫不複嗎?那個時候我以為天勒死了,如果不是他還能出現,我還會回皇都嗎?恐怕回去的早就隻剩下一個孤魂野鬼了。
“你說你愛我,你真的愛我嗎?你會說出來難道不是讓我難堪嗎?我明明都已經不想再見到你了,你為什麽還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現在我的視野裏?我明明就不想理你,你為什麽要一次次出現,不斷用這種形式提醒我——是我,是我害了天勒。
“你知不知道你靠得越近我就越難過,你愛我是為了讓我體會到什麽叫無法自拔的難過和悲傷嗎?是想叫我體會到什麽叫永遠無法忘記的自責嗎?你知不知道我就算如今經脈盡損我也有想豁出命好好保護的人,想又那樣的能力將他留在身邊。我從來沒有料到過我今生全部的努力全是為了彌補前世的缺憾。
“你愛我?你還敢說你愛我,今生你是怎麽對我的?你是要我死啊!我的好哥哥!你不管不顧地就是想讓我消失,想要白月回來。你有沒想過我究竟是誰?你有沒有想過我想要什麽?
“你到底愛的是你的願望,還是你前生所愛的人啊?你的愛別說我們是堂兄妹我不能接受,即使不是,我也不想要不敢要,我怎麽要得起你這要殺人一般的愛情?你從來就沒有愛過我對不對?連對妹妹的疼愛都是假的,對不對?這世上怎麽還有你這樣的人啊?你竟然還敢問我會不會愛你?
“我不會!永遠都不會!”紫依的顫抖的手突然又抬起,更用力更狠的一個耳光,徹底斬斷了她和黑厭之間的聯係,“我寧願你從來就不曾出現過,否則我為什麽要麵對哥哥的背叛!那可是我一直相信的哥哥啊……”
紫依說這便軟倒在地上嚶嚶地哭泣,隻覺得腦仁異常疼痛,好像這兩世受到的委屈難過都擠到一個很小的地方,想要將那方寸之地填滿擠爆,眼中朦朧所見全是黑乎乎的小圈在打轉,鼻頭裏已經呼吸不暢,呼吸起來仿佛能將胸腔裏的一切都盡數抽出,悶得人隻想將腦袋敲開將所有傾倒而出。
黑厭卻是怔怔地看著她,仿佛是第一次這樣清晰得認識到自己給她帶來了怎樣的傷痛,仿佛是第一次沒有在這個女子身上尋找阿月的影子,仿佛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的情再也無法獲得回報,哪怕他就是那樣自我摒棄地折磨了整整一千年也換不回她的一絲情意。
也許此生作為燕黑和她相遇的時候他就應該試圖挽回他本就可以挽回的情感,那原本是他最疼愛的妹妹不是嗎?就算不能成為彼此所愛,但也該有著另一份牽絆,不是嗎?可惜,世上如果太多,成真太少,他永遠沒有再來的機會,就算是重新認識一次,他也沒能將她重新捧回自己的手裏,哪怕是以哥哥的方式。
也許他是有著她所不知道的付出,但那也是建立在她愛上另一個人之後。很多事情他想全部推倒眼前那個隻是疼惜地看著地上女人的男人身上。
然,紫依的控訴有許多都是他不能否認的。
前世不想她和那人在一起,便說謊騙了她,害得她另嫁他人,芳華早逝;今生為了找回前世的人,他想取締了她的魂魄,無異於要殺了她。
他給她最好的回憶都是在彼此認識的最開始,而他帶給她最悲傷最恐懼的事卻是接踵而至的。
他不知道她想要什麽,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給她她歡笑,隻覺得這一生仿佛就這樣斷絕湮滅了,無論記憶感受還是愛。
或許真的沒有出現過才是真的最好。
“你殺了我吧,將我抹去,原本我就不該出現。”黑厭慢慢跪到哭泣的紫依麵前,從懷裏掏出一把精致的小刀遞到紫依麵前,“既然不愛我,就恨我吧。”至少還能在你心裏留下一個影子。
“你,叫我,殺你?”紫依從垂落的發絲間抽噎著看向他,神情似狂似癲,“你頂著,別人的軀殼,叫我,殺了你?”她突然又發狠甩了黑厭一巴掌,尖叫道,“你憑什麽將別人的性命玩弄?就是因為你贏了這具身體?你果然是個狠心的人,你果然……”
白華見紫依發泄得有些過了,便走上前去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讓她靠在自己的懷裏。看了一眼依舊跪在地上保持著那被打後模樣的黑厭,不置一詞。
黑厭很是緩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道:“和我一樣,他也本是不該出現在這裏的。”
“即使不該,你也無權決定他的生死。”白華閉了閉眼,“即使你們之間的聯係頗深,你也不能枉顧性命。”
黑厭聽見白華那“聯係頗深”的四個字後,突然身子一僵,猛地朝他看去,幾乎是下意識地問:“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麽?”
“我知道的並沒有你知道的多,否則我就能一語道出他的身份了。”言下之意,他所知道也不過是“關係頗深”而已。
黑厭不敢看他,怕被他看出這之中最不能說出的關係。僅僅是這一個關係,他就已經有足夠的理由不能再對“白月”說出半個“愛”字。哪怕“白月”沒有拒絕他,這也會成為他身邊最大的隱患和失敗,所有的借口都不足以將最真實的那一部分遮掩。
他不能說,隻怕說了後在如今紫依的眼裏會更加不堪,也會顯得更加無恥,所以他沒有再跟白華說什麽,因為什麽都不能說。
在這個人麵前,他也不想顯得太過渺小。情敵麵前,無論白華有沒有這樣看待過他,他都想留有自己最後的尊嚴,不想就那樣顯露自己最不堪入目的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