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碎鏡不圓
白華手中的碎片越來越多,拚拚湊湊也能將水月鏡的原貌恢複個八九成。
紫依看著他放在桌上整理的鏡片,恍惚間竟然覺得這其中的每一塊似乎都記錄下了她和白華仿佛裝神弄鬼的每一次經曆。
比如那一塊被刻上暗紋當作發飾一部分的碎片,是她和白華趁著夜色去偷來的,說是偷,也不過是物歸原主而已,為了表示兩人的歉意還特意削了根竹簽插在那熟睡的女人的發間以作代替。隻是他們沒有料到,那女人睡覺很不安分,一個翻身就往身邊壓過去,錐子一般的利角就刺到了她那位相公的臉上……伴著那聲慘叫,白華立即帶著人和東西消失了個無影無蹤。
還有那一塊碎片是她兩人跑去掘開了某無名氏的墳墓找回來的,雖然盡力將那快墳地恢複原狀了,卻還是免不了那裏因為少了水月鏡片而失去的一些光彩,搞得一些人以為是那墳地裏的人又憤怒了而搞了些祭祀活動。
……
難道是水月覺得他們倆的日子太平淡,所以要幫他們找點樂子,來調劑一下生活?
隻是有些事不得不說,自從他們在天痕山出麵幫過那幾個人之後,黃族的人似乎察覺出了什麽,久而久之便沒有再和他們搶水月鏡碎片。仿佛知道這要水月鏡片的人是他們所不能抵抗的,漸漸在這件事上收手了。他們不打攪白華的行動,白華自然也不會主動來攪黃他們的安排。
雖然耳聞了不少黃族的事情,和漸漸改變的局麵,卻還是沒有人知道龍神轉世的具體蹤跡。隻是慢慢地就有人猜測著水月鏡碎片的莫名消失是否也是說明龍神轉世要徹底收回他遺留在世上的一切,要將這世界與法術徹底絕緣。也是因為這樣的認識,許多人都漸漸放棄了水月鏡這樣東西。
不止黃族能夠察覺,許多人都能察覺,龍神轉世後似乎沒有要插手世間動態的意思,一直隱藏在某個角落收集著那些碎片,哪怕引發曜世格局大變的好幾次關鍵出現之時,也沒見他露麵過一次,似乎就再也不會關注這之中的一切了。諸人也是這樣期望著,隻要他不出現不偏幫任何一方,就是現在給予的最大恩賜了。
隻是,他們沒有想到的是——在他們小心回避龍神轉世的同時,龍神轉世也小心地不要在他們麵前露出太多痕跡。
紫依湊到白華麵前一起看著桌上的拚湊的碎片,問他:“怎麽樣,還差多少?要是集齊了,它是不是就能變回原狀了?”
變回原狀?白華苦笑一下,不知該如何回答。水月被破壞成這個模樣,有些部分被磨損得根本就無法複原,就算能將所有碎片都集齊,仍然有些部分是不複存在的,任他再如何用心都不能將那一部分找到。殘損不堪的水月即使能借用法力恢複到一定的原貌卻也不是原來的那一個了。
有些東西就是這樣,即使你能找到它殘留的最多的部分,卻無法將它一分不差地還原成原始的樣子。
“很難嗎?”紫依見白華的臉色似乎不太好,想來難度應該會很大,也不知道該怎樣說他才會好一點。
白華在她麵前從來都不會太過隱藏自己真實的想法,點點頭看著麵拚拚湊湊的碎片,有些沮喪地說:“很難。”
紫依幾乎就沒有見過白華這樣沒有信心的表情,在她眼裏除了他需要避免的事,基本上他就是無所不能的。他是誰,他是除了白華這個身份還是龍神轉世的人啊!為什麽會這樣難過?好像麵對著一個他永遠也不能解答的問題,目光中流露的全是他毫無把握的不安。
“你是誰……”紫依忍不住伸出自己的手,捧上他的臉頰,不禁便問了出來。
白華有些無奈看向她,聲音輕柔:“你一直都知道,不是嗎?我隻是白華而已。”不僅那表情是無奈的,那聲音也是無奈的。就算他真的可以用龍神轉世的身份活著,隻要他還有在意的東西,就注定不能用那力量隨心所欲,注定會有許多的無可奈何和無法把握。
然,轉世終究不是真正的是,他即使想做到像之前作為龍神的無所畏懼,卻也沒有足夠匹敵的力量來保證他可以。他可以做到的事龍神可以做到,但龍神可以做到的卻不是他一定能夠做到的。
經曆了信奉者的背叛,他就算還能是龍神,也不得不有所考慮有所顧忌。仿佛他了解這凡界越多就會變得越猶豫。
紫依看著他眼中的波瀾,注視了許久,最後還是垂下頭,仿佛自責一般地說道:“是啊,我一直都知道你是誰。何必又多此一問呢?”
她本就是明白的,白華決定留她在身邊的時候,就是決定隻會做為白華留她在身邊。回想當時,他作為那看起來掌控一切的龍神的日子,他始終都沒有開口說過要自己在他身邊,最後說出口的隻有自己什麽時候要走。
也許隻有他是白華的時候,自己才有機會在身邊吧。
“知道就好。”白華說著將紫依圈在自己的懷裏,希望她一直都能這樣明白的知道自己到底是誰。溫香軟玉在懷,便感覺到了一絲馥鬱芬芳,白華忍不住在她臉上靠了靠。
“咚咚咚!”
門上響起了敲門聲,白華鬆開紫依將桌上的碎片收了起來。紫依看著他將最後一塊都裝進了那個小囊裏才走到門前將門打開。
果然是白易。
白易這人說來也是十分奇怪的一個人,他雖然現在是跟著白華兩人,卻也是自己用著自己的銀錢,既不會主動問白華他們要救濟也不會主動幫他們付任何的賬單。吃飯時雖然在一起,卻也是和紫依商量過的要按照人數來分賬,既不占便宜,也不吃虧。
紫依想知道他是誰,白華想知道他那六個字的含義。誰都沒有過於在意他的這些行為,彼此都不是十分熟稔的關係,願意區分清楚一點似乎也沒有什麽不好。界限越是清楚,便是月明確彼此之間的距離,也就不會做出些逾越的事來。
隻是白易為什麽要跟著他們,到現在都沒能得出個所以然來。白易落魄沒有錢,所以要傍著兩個救過他的人?他認為應當知恩圖報,所以一路尾隨?可這樣的猜測都不成立,他可以自己生活,也沒有對白華兩人有什麽過於殷勤的舉動,似乎隻是想跟著而已,可一般人會沒有任何理由地就跟在兩個陌生人身後嗎?
白易的行為始終是一個謎,然而白華紫依卻並不急著要挖掘出來他到底隱藏著什麽目的,一切到應該展開的時候都會有所顯露,並不需要他們為此耗費太多心神。
可是白易這人似乎總是這樣會挑時候,每當白華紫依有所親密表現的時候,他總會適時出現,所說的也不過是些無關痛癢的話,比如此時他說的是該吃飯了,兩位一起吧。
紫依有時會覺得這人之所以會跟著他們恐怕就是為了這種樂趣吧?想來他在其他的事情上並沒有什麽奇怪的表現,唯獨在這個方麵變得有些讓人惱怒。難道他就是喜歡看見她和白華看著他欲怒未怒的模樣,偏又是這樣算不得什麽理由的理由,總不能直接說“你打斷我們的親熱,我們很生氣”吧?
白華和紫依無論前世還是今生,兩個人在感情這一部分都是比較內斂的,雖然彼此也算是不言而喻心裏明白就行,卻很少那樣直白地表現出來,更別說還要為了這事跟別人理論了。他們倆也許有時能夠厚著臉皮,在這事上卻很難。
白易這不適時的出現,對他們來說是隻能生生悶氣,卻又指責不出什麽來。久而久之,他們幾乎不需要好奇或者慌亂,心裏都已經猜到會是他,也就自然而然地淡定了。
紫依白華同白易一起下樓,走到大堂裏擺好飯菜的桌子前坐好,紫依和白華同坐一側,白易坐在他們對麵。
幾人這位置之前並不是這樣的,白華紫依本來是坐在相鄰的兩方,卻不知為何,那白易總是要慢他們一步才落座。他每次一來便是坐在紫依的另一邊,白華本不是十分在意,可是漸漸便咂摸出些味道來,也許不是什麽大事,卻讓他很不舒服。
於是接連幾次後,白華直接出口讓紫依坐到自己身邊,請白易安穩地坐在對麵,這心裏才舒暢了很多。
白易麵上似乎沒有任何不滿,隻那一次之後便真的一直在他們對麵坐了。
紫依卻是有了許多微甜的感覺,好像這樣能感覺到白華的在意緊張,心裏總歸是有點小小的暗自歡喜的。在白易沒有出現之前,她和白華要是在客棧吃飯,便是那樣麵對麵地坐著。從某種程度而言,白易的存在也許是個好處。
可惜這個好處也許就會很快消失了。
白華手中的水月鏡碎片拚湊出來的形狀已經趨於完整,雖然有很多地方一看就知道裂痕根本就無法重合,卻也是他們收集碎片的行程將會結束的預示。
也許是時候告訴白易,他將不可以再跟著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