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不眠夜
綠齊華本來以為自那天單獨和白月交談以後,白月和龍神天勒之間應當是漸行漸遠的,甚至該是互不往來的,可是她所見到卻是這兩人越來越親昵的景象。
她不知自己是否應該再勸勸白月,畢竟她認為女人若想找個依靠就應當有個可以長久的,想來龍神那樣的男子若說是帶著敬意的仰慕倒也可以,可若是作為長久相伴的人選卻不是那個最合適的選擇。且不說身份的差距,就是兩人之間的命格,最終擁有的歸宿,便是大大的不同,幾乎就是天差地別。這樣來看,無疑放棄才是最佳的選擇,至少可以避免日後傷心難過。反而若是選擇一個門當戶對的才是長遠的。
可惜有些事她卻是猜不到的,譬如天勒竟然會讓白月認識到什麽叫做“心相係”,便使得白月義無反顧地在這條路上走了下去,不計較最終的結果。
好幾次綠齊華都嚐試著想再同白月說說,讓她離龍神遠一點。卻不知是不是湊巧,總被龍神有意無意地打斷或者被他別有意味地掃上兩眼,生生地止住了話題。
此後接連兩年間,白月便是跟在天勒身後進進出出,十足地像一個稱職的侍女,同龍神形影不離。兩人離開白府的日子有長有短卻是總會回來住上一段時間,簡直將這白府當作了免費的驛站,還沒有一點不好意思的忸怩之感。
白君自是絲毫不過問,隻讓綠齊華將他們住的房間留著,時時打掃。
綠齊華想做的事被龍神打斷數次後則是不再尋求什麽勸解的轉機,也就順其自然了。她隻是安安分分地按著白君的吩咐安排好一切,餘下的也就做足了她身為白君夫人的本分。
唯有白同不死心,時時刻刻都要同白月搭上兩句話,就算天勒在場的眼神再怎麽非同尋常也隻做不知。如果天勒兩人出行的距離不遠,他甚至時不時會跟上去,煞一煞風景,管他什麽曖昧的小泡沫被擠得粉碎那可是不在話下。
白月隻道是哥哥不放心自己,能跟來照顧一次便來照顧一次,並不在意。
天勒雖說不甚喜歡有個礙事的人在,但肇事者的妹妹都不在意,他也沒什麽可在意的。
平順安詳的日子漸漸少去,天勒竟然突然接到了天母召歸的詔令。這個消息不過自天而降一瞬,便很快使得盡人皆知,與此同時一個令部分人惶恐不安的流言也開始在一些隱藏的渠道中盛傳。
就在天勒接到詔令後,白月的心裏開始忐忑不安,就像被她一直保護得好好的寶物就要被一個不知名的影子搶走,無論她怎樣小心翼翼殫精竭慮也無濟於事。
就在她惶惶不安的日子裏,突然有一天白月從一個丫鬟的口中得到了天勒的傳話,讓她醜時去城郊樹林一聚,似有什麽十分重要的話要說。這種夜間私會的事,好像特別有誘惑力,分外讓人心跳。白月雖然覺得天勒此舉有些奇怪不似平常,但又念及兩人分別在即,大致也認為這樣一些新奇體驗也許是種增添回憶的好辦法。
白月靜靜等著夜色的降臨,守在自己的窗前,留心著時間的變化。屋裏沒有什麽守夜的小丫鬟,因為她時常要出去歸期不定,綠齊華就隻安排了一個負責打掃的小丫頭。這倒是為她夜裏出行提供了不少便利。
說來這樣的夜行出戶,要走的自然是後門。白月滿心竊喜地從後門出去,一路歡喜又急切,甚至還用上了法術助力。沒過許久,她便到了城郊的樹林邊上。
樹林裏漆黑一片,似乎沒有人跡。難道還會有什麽驚喜……
她往樹林裏走了一步,身處之境驟然改變,渾身汗毛豎立,隻覺樹林間幽幽的涼風隱約帶著一絲嗚咽,宛如鬼哭。好像有什麽藏在暗處,給了她冰冷的一眼,讓她禁不住顫抖起來。可是就在這種感覺的背後,她又能察覺到天勒的氣息隱藏其中,他真的就在這裏。
“天勒……天勒……你在哪裏?”
黑暗的樹林沒有人回答,隻有些夜行的小動物因為她的靠近而竄動的動靜。
仿佛是感覺到了迎麵而來的冷意,白月將自己身上的衣服緊了緊,生怕漏進一絲細風。
她能篤定天勒就在樹林裏的某個角落,卻看不見他,找不到他。
難道這就是天勒叫她來的目的嗎?讓她知道即使自己看不見他找不見他,他也是會在自己身邊的麽?可是這感覺為什麽會滲著令人恐懼的冷意,沒有絲毫甜蜜的暖意?這就是失去必須麵對的悲傷難過的孤獨嗎?
可是這其中始終透著一股詭譎的氣息,讓人無法抑製地開始胡思亂想不受控製。
白月甚至開始想象,是不是天勒的警告,讓她不要在纏上的警告,要驅使她遠離的警告。她甚至開始分不清楚到底是自己在臆想還是天勒本就有那樣的意思。
就在她幾乎信以為真的時候,她終於嗅到了一絲微弱而不同的氣息。淡淡的血腥味兒,隨著她地靠近漸漸變得濃鬱,在這血腥中還夾雜著的是——天勒的氣息。
“天勒!天勒你在哪裏?”
白月隻覺自己的心被重擊了一下,便從臆想中清醒過來,呼喊著開始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地尋找天勒身影。
她循跡而去,卻在慌亂中不知該怎樣使用法術,甚至有些後悔因為修習了法術而洋洋得意放棄了帶上火折子的習慣。她隻覺腳下橫亙著什麽將她生生絆倒,手觸之地全是粘稠濕潤感,鼻尖聞到的全是血腥……
“阿月……”
細弱蚊蠅的聲音響在白月的右前方,破碎含糊得竟似會被風一吹而散。
白月摸索著往站起身往那方向摸去,途中不小心摔了好幾次,卻還是找到了那個溫熱的身體,觸到了卻是濕冷的。
“天勒……你怎麽了……”
“別怕……咳咳……”
天勒本想安慰她,卻不料出口卻是一陣咳嗽,仿佛說句話都是困難的。
白月摸到他冰冷的手,知道他現在很冷,便將自己湊了過去,輕輕地靠在他懷裏,生怕壓住了他。靠了一會兒又覺得不對,她又找到天勒身後靠著的樹幹,自己先靠著坐好,將他小心移過來抱在自己懷中,這才算心安了不少。
不是你讓我來的嗎?怎麽……這幅模樣。白月抱著天勒,心中擔憂,又不敢太過用力,她分外柔和地問天勒他的傷看大夫能不能治好。
天勒卻斷斷續續告訴她,自己是被法術所傷,一般的大夫是無法診治的。而他本身又是神祇,這傷雖然有些嚴重,卻也能自我愈合一部分,不會遺留太多的傷口,也許天明之後便會好很多。
白月聽著他解釋了這麽一會兒就咳嗽地十分難受,索性將自己想問的話憋在心裏,默默地守著他睜著雙眼,等著黎明的到來。
然而有些感覺不是刻意之下就能夠忽略的,天勒雖然此時無法說出更多的話,卻還是品嚐到了一些苦鹹的滋味,一滴一滴恰如細雨。
夜太漫長,無人知道時間是可以如此難熬。
白月整夜不敢合眼,生怕自己一睡去再醒來,天勒便不複存在,而自己在他身邊的點滴不過是夢過一場而已。這樣的結局對她來說太過遺憾,無法忍受。明明都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好好麵對分離,卻不願接受這樣莫名其妙的消失。於是她在幾欲昏睡的時候又暗自掐了自己的手心,害怕老天過於配合,“成就”了她所想的。
天勒卻是總覺得這丫頭在哭,就算後來沒有了那些雨落的感覺,卻還是覺得她一直在哭泣,無法安睡。不過這樣也好,自己也就不睡了,哪怕睡著時傷口會愈合地快一些他也不睡了。就讓她和白月一起睜著雙眼,一道觀看著天明之處。
可惜,天空中的第一縷陽光是從他們身後的方向照來的。穿過層層樹幹,在地上投上了一條條仿若柵欄的長影,在兩人身側鋪展開。幹涸的血將黃色的土壤染成了深褐色,在地上出現的影子裏隱藏顯現各留一半,生生將兩個一夜未眠隻待黎明的人的心上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陰霾。
“天勒……”
白月剛想說話,這才知道自己的嗓子已經嘶啞了。她潤了潤自己的嗓子,雖然沒多大成效,但也能稍微順暢地說話了。
“昨夜,你叫我醜時來這兒找你,是為何事?”
天勒靠在白月懷裏的身體明顯一僵,沙啞的嗓子咳嗽了兩聲才開始說出自己的疑惑。
“醜時?難道不是你,叫我子時來這裏嗎?”
“子時?”白月忍不住重複了一遍。
然而就在這樣的對話後,兩人都沒有再說什麽,平靜的模樣正如這剛剛迎來黎明的樹林,然而他們心中卻開始洶湧起來,疑竇重重難以解開。
是誰?是誰隱藏在暗處將他們騙到這裏來,意圖謀害。這樣突如其來的謀害又是為了什麽樣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