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朝魂離入夢來
黑暗,睜眼,閉眼,看不見任何光。
寂靜無聲,感覺不到任何人。
紫依蹲在地上將自己抱做一團,抽噎著不斷哭泣。
她的魂魄不在身體裏,但她卻不知道自己在哪裏。這裏沒有光沒有邊際沒有人煙,好像隻有她孤單的一個人。這裏的一切仿佛就是她一切心境的反映。
傷心和害怕溢滿了整個空間,自己所浸泡的全是自己的心情。反反複複地體會,一次又一次地品嚐。
她不想被鎖在這樣的混沌裏,見不到任何人,尤其是她最想見到的人。
仿佛過了許久,她竟然聽見了一陣呼喚,好似有人在一個似遠非遠的距離叫她,聲聲輕柔,好似怕驚飛了一隻膽怯的小鳥。
“紫依——紫依——”
年輕的身形裹著光亮的影子,漸漸在無邊的黑暗中暈染出金色星光的白色光芒,一種暖人的明亮慢慢展開在紫依身前。
那光影中的人說話了,仿佛引誘,又仿佛勸說:“紫依,紫依,別哭了,跟我走一趟吧,跟我走一次,你就能再回來了。”
這聲音溫柔親近,恰若熟知。
紫依不明所以地仰頭看他,淚痕劃過臉頰,滑進嘴邊的盡是酸澀,而眼睛卻看著那個影子,不知怎地,那人的身影落進眼簾後,雙眼就再也離不開,如同被蠱惑一般。心裏隻覺得他好高大,仰盡了頭似乎都看不盡他。
難道是因為淚水模糊了眼睛?
她抹了抹眼裏的淚花,仔仔細細地看著,那人仍舊是一個影子,晃晃悠悠地浮動著,金色的細光圍繞著他輕柔地跳動著,浸染著,漸漸將他烘托成了一個太陽。
“你是誰?”紫依抽噎著問道。僅僅是看著這人哪怕看不清麵容身形,心中卻是漸漸平靜了下來,好像那人有著安撫人心的奇妙力量。
“我?你會知道的。”那人似乎微笑了,身上的光似乎也微笑了,一點點波動出暖人的溫度,讓這個黑暗的空間有了許多溫馨。
“你還想見到他嗎?”那影子裏無法分辨的聲音很是溫和。
“想!”紫依肯定,她知道他說的是誰,莫名地就能明白。
“那就跟我走吧。”那人輕柔地說著,並無強迫之意。
“那不就是離開了嗎?”紫依有些奇怪。
“離開是為了回來。當你知道一切的緣由後,心就不會再困惑,便能找到自己回去的路。”
“是嗎?”
聽著這人的話,雖然有些遲疑,卻覺得心中好像打開了一扇窗,隻要願意飛出去就能獲得一片天空。
“如若不信,不妨一試。”
那人在光中伸出一隻手,等待著。
“要是我回不來了,你可得負責將我送回來!”
紫依任性地要求著。說不清理由,她覺得這人一定會包容自己的小小任性,如此篤定,仿佛就是注定。
那人似乎輕笑了一聲,別有些意味地說道:“這是自然,本就應該。”
兩手一觸碰,四周的黑暗驟然化作分流的河流,向著兩旁流瀉。
那人身上的光也開始蔓延過來將紫依慢慢包裹。
無數流光從那人的身上飛出,化作成千上萬的飛鳥之形不斷交織,將紫依和那人包裹在了一個逐漸成形的光球裏。
隻是一瞬間,紫依便覺得自己十分靠近那人,被他護在懷裏,能感到他手中的小心,而他的身形麵容似乎也因為距離的拉近而漸漸清晰。
然而她隻來得及看清他那暖人的微笑,便聽見他說“到了”。
似是不舍地歎息了一聲,他還是將她放開了。
鬆開的手指上還有令人不舍的溫度,紫依眼中的暖光如同被風吹離,揮手再欲抓住,卻空無一物。
“你……”
周圍的景象從螺旋裏一點點拚湊,紫依再睜眼看清時,驟然感覺時光扭轉,物是人非。
突兀景象席卷過她的頭腦,就像一陣洶湧的海浪將她續寫在沙灘上的一筆一劃全部消磨,與此同時卻帶來了一些海裏的卻好似不屬於她的東西。
便是那須臾之別,她就不再是她自己了,隻覺得自己丟失了一些珍視的東西,落進了那回到海洋的浪花中。
她是誰?她如此自問。
紫……
不對,她不是。那她是誰呢?
她揉揉腦袋,有些煩惱。隨意看看四周,簡單卻又不失細膩的布置,倒是間女兒閨房。
這是誰的房間?她疑惑了,這之中盡是熟悉的物什,毫無陌生感。
這……是自己的房間。她肯定著。
走到門邊,雙手拉開門,看著眼前這個大大的庭院,心裏一點驚訝也沒有,她的口中卻毫無意識地緩緩吐出兩個字:
“我家……”
她走進庭院,慢慢穿行,似要將自己本就知道的事在複習一遍,將自己所經過的地方一一辨認,口中輕輕低喃重複著。為什麽要這樣做,她卻找不到任何理由。
她記得自己的名字,叫白月;記得自己是一個氏族的嫡係小姐,父母早死,為叔父收養,和叔父那個叫白同的兒子相處地很好,而這堂哥對她還真的就像對待親生妹妹一樣;她也記得自己是個溫和謙恭的人,對人不見有多親昵卻是十分討人喜歡……她記得很多事情,卻不覺得僅僅這些才是她該完完全全記得的事。
好像在她記得很多事情的同時卻忘記了更多的事,更多更應該記得的事。
雙眼之中迷蒙漸生,她站在一簇花叢裏,失了神。就此她便是如同落入了一個怪誕的夢境裏,轉換了自己的身份和靈魂,開始了另一段經曆。在記憶中的一切全是似是而非的模樣,不盡然對也不全然錯,真假之中她已然分辨不清。
對了,她今天是要做什麽來著?
白月仔細在腦海裏想了想,似乎是今天宮裏有宴會要爹娘一起去,她和哥哥被留在了家裏。爹娘?這兩個字在腦海裏一閃而過,她細細品味了一下才醒悟,這隻是她對叔父嬸嬸的稱呼,因為那時太小,便由著這樣叫著,現在想改口也改不過來了。爹娘為什麽要去宮裏參加宴會呢?好像是因為族中勢力過大,皇帝老兒看不過,就時不時辦點宴會來敲打敲打。爹爹作為白族之首,自然是要進宮麵聖聊表忠心的,一大早就被叫去喝茶聊天了。
哥哥好像說過,今天下午會帶自己出去玩兒吧。約好的要在哪裏等他呢?
白月搖了搖今天自打午睡醒來就不大靈光的頭,暗惱自己是不是睡太久,睡迷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