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反 擊
頓時,屋裡便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孟清源。
孟清源卻沒有表現出任何的羞愧和手足無措。她輕輕的把手中的桔子放到盤子里,撫了撫衣袖站起身,穩步走到屋子中央,對著永平長公主深施一禮,恭敬的問,「請問長公主殿下,不知臣女何處失禮,唐突了公主殿下呢?」一套動作姿態極美,行雲流水,又優雅利落。
孟老夫人見孟清源直接就站了出去,心立刻便懸了起來,連忙想起身說兩句緩頰。
就聽永平長公主身邊的女官已大聲呵斥,「哪裡來的不知禮數的丫頭,竟然敢質問長公主,來人掌嘴!」
一時間在場的人都有些驚呆了。這小姑娘如果今日被長公主掌嘴,名聲可就全毀了!
孟清源的手在袖中握成了拳!但她仍然福著身沒有動!即沒有嚇得花容失色,也沒有跪地討饒!
永平長公主的兩名侍女,走到孟清源面前,就欲抬手!
孟清源的身形微動,袖中的拳將將打出!
正當此時,就聽忠勤伯府的楊老夫人冷冷說道:「且慢!長公主息怒,若這孩子錯了,也得問下原因吧,才能告訴孩子錯在哪裡,總不能不讓孩子說話,就上來打人吧?便是朝廷審案,也是有規矩的,容人把話說完。」這楊老夫人年紀大,輩分高,在上京貴婦圈中也是說話很有分量的人。永平長公主雖地位尊貴,但在她面前也是晚輩,需禮讓三分。
又有三品誥命林老夫人站起身,施禮道:「長公主,這孩子我看也不是完全不通禮數,剛才所獻壽禮,寧安長公主不就是很喜歡嗎?您就讓她自己說說吧,也讓大家知道她錯哪了。」
屋裡的其他人一看,這是顧家的姻親,出頭為孟清源說話呢,都說顧家兄妹鬩牆,看來傳聞不實呀。
這兩位老夫人一幫腔,兩個侍女站在那裡就不敢動了!
永平長公主掃了自己身邊的女官一眼,女官一揮手,兩名侍女行禮退下去了!
那永平長公主此時方瞪了一眼孟清源,冷笑道「看在兩位老夫人的面子上,今日就饒過你了!不過一個大家閨秀,絲毫不通禮數,便應該好好待在家裡,別在再出門交往了。」,再掃孟清源一眼,冷冷道:「還不趕快滾開!像根柱子似的杵在這裡,看上去就礙眼。」
孟清源卻是沒動,反是一臉誠懇道,「長公主殿下說臣女不知禮數,還清殿下指點臣女,臣女萬分感激。臣女曾祖父為先皇太子太師,臣女父親亦為朝中之臣,臣女祖母為朝廷欽封正二品誥命,逢年過節也是要去宮中向兩宮請安見禮的。殿下恕罪,臣女從未聽說兩宮有訓斥臣女祖母有不知禮數的地方。臣女生於斯,幼受庭訓,是故實不知失禮何處,所以才斗膽請殿下賜教。」孟清源的聲音不高不低,不急不緩,帶著自有的從容鎮定。但因室內太過安靜了,以至於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這個時候,剛才嚇呆了的誥命們才反應過來,聰明人已經明白,這個小少女戰鬥力非同一般!
其實,這種事並不罕見。公主們心裡不順,刺誰幾句,大家聽了忍了就成了。或者如今天,這長公主明顯是大發脾氣,一般人的選擇就是趕快寧事息人,認錯離開!
但是這個小少女竟是不走尋常路!既不認錯,也沒忍,還能不卑不亢的為自己找回顏面,不少人已是目露讚賞之色。
……呀!竟敢和自己回嘴!簡直是狗膽包天了!永平長公主沉了臉,冷笑,「到底是個沒娘養的,沒有個禮數,竟敢和尊長做口舌之爭!你要再不知閉嘴,是想等我讓內務府的人好好教教你嗎?」
這番話對向來跋扈的永平長公主來講是最為正常的表現,因為她生於皇富,與生俱來的權力讓她在做任何事,她的第一選擇都是降服,而不是說服。
聽到此話,許多夫人心裡為孟清源不平了,皇室高高在上,公主身份高貴,但人家小姑娘只是把玩一個桔子,就這樣再三折辱,這永平長公主今日的確是過了。
這會兒輪到孟老夫人了說話了,不管怎樣,她是孟清源的祖母。她既然帶了孟清源出門,就不會叫人欺負了她去。孟老夫人起身行禮,臉上脹的通紅,輕聲道,「惹長公主不悅,都是臣婦不好。這孩子不過是想問個明白,以後改正,倘她哪裡不好,我是她的祖母,長公主殿下只管和臣婦說。」
孟清源此時抓緊時機,高聲道:「臣女是在外祖父身邊長大,此事在帝都並不是秘密。是因為臣女母親當年為國祈福,舅父鎮守邊關,外公孤身一人。得父親、祖母體諒,所以才把我放到外祖父身邊,以作陪伴。我母親是無法在臣女身邊,但她舍一人之身,換萬民平安,當今太后懿旨都稱讚她祈福有功。我外公戎馬一生,我自幼他便教我,說忠於天子,保家衛國是顧家軍立世之本。他一生光明磊落,恪守誓言,為國、為民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先帝贊他「精忠報國」,當今聖上賜縊號「忠武」。我祖母、父親雖沒在臣女身邊,但時時挂念,叮囑臣女要替母親為外祖父多進孝道。聖人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公主殿下也是有長輩之人,卻這樣指責臣女的外祖父,,要置老人家於何地呢。臣女母親,外公一心為國,祖母、父親鼎力支持。今日卻因臣女受到公主殿下的如此訓斥,臣女深為他們不平。臣女認為,公主殿下所為所言,實在有傷忠君愛國之臣的一片丹心,大有不當之處。」
這話說的,大義凜然,擲地有聲。孟清源非但沒有屈服於公主的權威之下,反而狠狠的給了永平長公主一記耳光。這下,多少夫人心下都贊了一聲好。
永平長公主被孟清源說的臉色發白。她覺得平生頭一次遇到孟清源這等無恥之人,當年孟家到底怎麼回事,帝都無人不知,這姓孟的竟敢厚顏無恥的歪曲她話里意思,揣著明白裝糊塗。
她指著孟清源正要說話,一旁的寧安長公主已皺眉:「永平,不要說了。」
又和顏悅色對孟夫人祖孫兩個道,「永平長公主說話一向率直,刀子嘴豆腐心,其實最疼晚輩不過,孟老夫人莫要多心。清源我知道你是好孩子,好生勸一勸你祖母,莫要放在心上才好。」
孟清源這才向兩位公主行了禮,回了孟夫人身邊兒,低頭扶住孟夫人的手,柔聲道,「祖母,孫女不孝,讓您受委屈了。」
孟老夫人拿手帕掩了掩微紅的眼角,揚聲道,「祖母沒事,你也別怕,你沒聽寧安長公主說嘛,永平長公主是心善的,今天就是和你鬧著玩呢。你是個好孩子,定能平平安安,長命百歲的。」
……呀,祖母的演技不錯呀,看來自己也得發揮發揮了。孟清源也是一副貼心的模樣,扶著孟老夫人回去坐了,道,「祖母坐吧。我守著祖母。」
孟老夫人扶著孟清源的手,回到座位坐下,長聲一嘆,不再說話。
永平長公主看到這祖孫情深的一幕,臉都綠了。尼瑪,自己說孟清源太過伶俐活不長,,孟老太太卻偏偏強調自己的孫女會長命百歲,看來以後這小丫頭片子有個好歹孟家還得算她頭上了!但是寧安長公主已經發了話,她到底是咬碎了銀牙,也不能再說什麼了。
孟老夫人讓孟珍、孟琳帶著嚇得臉色發白的孟雲音和孟雲蓉到姑娘堆兒里說話,卻是把孟清源留在身邊,真是怕永平長公主緩過味來,再對孟清源不利。待用過午飯,孟夫人立刻帶著女孩兒們告辭了。
孟老夫人回了府,孟誠言在前堂也早知道這件事了,便也回來了。他把孟清源叫到自己的外書房,讓孟清源把在公主府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待孟清源講完來龍去脈,孟誠言看著自己的女兒,柔聲問道:「那現在可是害怕了嗎?」
孟清源淡淡道:「這有什麼可怕的?公主雖身份高貴,但皇室有皇室的規矩,士族有士族的骨氣,見著皇室便卑躬屈膝、不知言語,那不是做朝臣,而是做奴才!
況且疼愛我的家人對我來說,是任何人都不能傷害的,別說公主,哪怕今天面對是聖上,哪怕讓我死,我也會說。
不論忍氣吞聲,還是阿諛奉承都不是我所擅長。我也不會與那些有惡意的人保持什麼明面兒上的和氣。想來今日她們會明白,這世上還是有人習慣直道而行的。」
「只是」,孟清源猶豫的看了看孟誠言,「今天連累了祖母和父親了。」
孟誠言輕嘆一聲,拿手摸了摸孟清源的頭:「你也說寧死都會保護家人,你是我的女兒,難道在你眼裡爹爹就不會這樣做嗎?你放心吧,爹爹會為你討回公道的。好了,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孟清源覺著,自己還是稍稍了解孟誠言的。
孟誠言能在這個年紀爬到這個位子,雖有帝王寵信,自己手段本事也是無一不缺的。今天自己落了永平長公主的面子,孟誠言並沒有責怪於她,反而這樣說。可見,孟誠言對於自己的做法是呈贊同態度的。
孟清源施了禮,正要走出書房時,就聽見背後的孟誠言道:「清兒,今天你的祖母……」
孟清源轉過頭,就見父親直直的看著她。自認能說會道,口吐蓮花的孟誠言,此刻卻覺得自己口中的每一個字,都重得讓他張不開嘴,他只能硬著頭皮繼續艱難的說道:「你祖母還是十分疼愛你的,」孟誠言想起當年父親和母親決裂時,母親的傷心與痛苦,「你和你的祖母就像是我的左右手,哪一個傷了,十指連心,我都會心痛的。當年的事情……是爹的錯,與你祖母是無關的。」孟誠言的臉因為狼狽而泛出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