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男主來了
過了十幾日,孟清源覺得身上的傷好的七七八八了,就吩咐杜泉帶著四名護衛跟著自己去藥王谷。
這藥王谷是位於淮安城棲雲山下的一道月牙形山谷。
因百年前有人在這裡挖到過一顆巨大的靈芝草,藥王谷因此得名。現今這裡因為住著大周朝最有名的大夫:聖手神醫何世明,而更聲名遠播。
從蘭州府到淮安城,大約四天左右的行程,中間有一段路,要橫穿人煙稀少的秦嶺山脈。
孟清源沒有帶紅錦同去,而帶上二等丫鬟夏荷,夏荷的父親是府里的大夫,她從小便跟著學了一些醫術,此次帶上她,也是有讓她開開眼界的意思。
孟清源從五、六歲時就經常打扮成男孩子模樣,跟著外公外出行走,或自己帶著紅錦的弟弟紅石偷偷溜出府,出去玩耍。一身扮相,雌雄莫辯。
此行,孟清源依舊換上了男裝,一身素色布棉袍,帶著白玉冠,看上去就像一個富貴人家的小公子。夏荷則扮作了隨行的小廝。
一行人走了兩天,進了秦嶺,就感到空氣中的溫度又降了幾分。
孟清推開馬車的小窗扇,一股寒風撲面而來。道路兩邊的群山被皚皚白雪覆蓋,連一隻小鳥的蹤影都看不見,路上只有一兩個行人,空曠、蕭索。
孟清源車上放著炭火爐,夏荷從隨身帶著的香囊里拿出果香餅子,掰成兩瓣,放到手爐里,讓孟清源摟在懷裡。又放了一個銅腳爐在孟清源的腳邊,車裡倒是暖和的很。
孟清源看看外面,騎著馬的杜七叔幾個被北風吹紅的臉,對夏荷吩咐道:「你告訴杜七叔,先找個地方休息會兒再走吧。」
趕巧,前面就有一座茶寮,孟清源的馬車剛到門口,夥計就迎了上來,,幫著牽馬,又殷勤的拂拭了長條凳上的灰塵,等孟清源一行人坐下,店小二端出一摞粗茶盞,倒上熱騰騰黃橙橙的茶湯。
杜七叔小聲歉意的說道:「小姐,荒郊野外的條件就是這樣,讓您受委屈了。」
孟清源笑道:「無妨,就是歇歇腳,七叔你們趕快喝口熱茶,吃點乾糧吧。」
孟清源讓夏荷給自己車上的茶壺裝上水,怕自己坐在旁邊,杜七叔他們會有些不自在,便站起身,走到茶寮的後窗口,一邊看外面的雪山,一面抬起手捶了捶自己的胳膊,這兩天的馬車,坐得骨頭架子都要散了,真不如騎自己的「火焰」來得舒服,只是福伯、杜七叔他們都怕天氣太冷,凍壞了她,非讓她坐馬車罷了。
孟清源正小幅度的活動著身體,就聽見身後一道尖細的嗓音:「小二,趕快把這壺裡裝滿水,要滾燙的。」
孟清源回頭,就看見一個穿著寶藍色暗紋錦袍、面白無須,二十多歲管事模樣的男子快步走了進來。
「好勒」,店小二咧著大大的嘴巴笑著,從白面管事手裡接過白瓷釉花細頸大肚壺,入手掂了掂就知道是雙層的,因常年在這茶寮給過往的商旅倒茶裝水,店小二見過不少精緻的茶壺,這一塊他還是有些見識的!
這瓷壼瓷胎潤白細膩,入手溫熱,決不是凡品!店小二偷偷的看了眼壺底,「景德鎮」印著三個小小的藍字,旁邊又圈了一個紅字「御」,呦!竟是皇家御窯出的!這可真是好東西了!店小二拿壺的手不由得緊了緊,生怕把壺碰壞了!
片刻后,店小二就將裝滿了滾燙的水的茶壺遞迴給白面管事:「客官,您可拿好了,可夠沉的。」
那白面男子嫌棄的橫了店小二一眼:「擱桌子上。」
店小二身子不禁一抖,險些抱不穩壺,趕緊把它放在桌子上。
就見那人,從袖口裡掏出一條絲帕,仔仔細細的的將壺外面擦了一遍,這才抱起來出了門,上了外面的一輛青油壁的平頂馬車。
孟清源隔著門看去,拉車的是一匹高頭駿馬,旁邊的六名護衛包括車夫都是精壯漢子,個個高大幹練,太陽穴微微鼓起。雙目明亮。腰間鼓鼓囊囊,一看就是帶著兵刃。
孟清源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那人,竟有些呆住了。
這時杜泉走了過來:「小姐,屬下看要變天,剛才問了夥計,說前面只有一座名叫七里河的小鎮,看來晚上只能在那裡休息了。」
孟清源點了點頭,看著外面烏雲翻滾的天空,說道:「杜七叔,你們休息好了,我們就上路吧。」
只走到一半路,天便全陰沉下來,飄起了細細碎碎的小雪粒,孟清源一行快馬加鞭,終於在傍晚時分趕到了七里河小鎮。
那小鎮其實就是個百十戶大的村莊,一條寬馬路,旁邊有幾戶商鋪。幸好,唯一的客棧倒是不小,上下兩層樓,看上去也算乾淨。
孟清源看了眼院子里停著的青油壁馬車,抬腿進了客棧,這時天已經完全黑了,鵝毛暴雪夾在呼呼肆虐的北風中,鋪天蓋地傾灑下來。
孟清源的房間在二樓最裡面,走到臨近的一間,就聽見房門裡傳來熟悉的尖細聲音:「我的主子呀,要不是您非得先到蘭州府去給那顧將軍掃墓,現在我們已經到了藥王谷了。」
孟清源的腳步頓了頓,沒再聽下去,進了自己的房間。
晚上,孟清源剛剛入寢,就聽見隔壁門響,隨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下了樓。
「夏荷,去看看。」
夏荷穿好衣服,打開一條門縫。孟清源就聽到那白面管事特有的尖細嗓音:「店家,我家主子需要一個木桶、熱水泡腿,還有些葯需要煎服,另外你這鎮子里可有大夫?」
夥計道:「這鎮里只有一位赤腳醫生,前些日子陪媳婦去老丈人家了,還沒回來。剩下客官要的這些,小的馬上去辦。」
就聽那管事著急道:「這可怎麼辦呀?疼也疼死人了。」又是一陣腳步聲上了樓。
夏荷忙輕輕的關上門,躡手躡腳的的走到孟清源床頭,小聲說道:「小姐,好像是隔壁的人生病了。」
孟清源沒有吱聲,只是靜靜的閉著眼睛躺著,可是腦海里不自覺的出現了那一日,烽火連城,白骨飛如雪,空氣中濃厚的血腥味讓她不住的作嘔,而他一隻胳膊被狠狠的砍了一刀,傷口翻出白肉,不斷的流著紅紅的血水。另外一隻手卻扔揮動著寶劍,沖向那幫窮凶極惡的海賊,奮力砍殺。
她終究是躺不住了,起身穿好衣服,吩咐夏荷去叫杜七叔,然後就在二人詫異的目光里,走進隔壁房間。
房間的面積不大,靠牆的桌子上點了一盞燭台,把屋子映得半明半暗。借著略微搖擺的燭光,孟清源看向床榻之上的他。
現在的他比記憶中身量要小一些,還不是個青年。他面朝里背對著她,但孟清源還是一下子便能感覺出來。此刻,他的身體正承受某種難以忍受的痛苦,他的雙腿伸得直直的,彷彿被無形的夾板夾住,整個人身體顫抖的有些痙攣了,但是沒聽到他發出任何聲音。
他身上蓋著的蠶絲被,一半凌亂的的壓在身底,一半垂在床腳。他此刻只穿著一件天青色的中衣,後背一片明顯的潮濕,在這大雪之夜,讓人一眼就看出那是由極度疼痛而迸出的冷汗造成的。。
大約是聽到背後靠近的腳步聲,他的腿動了一下,胳膊肘頂著床,然後身體慢慢的蹭著床平躺過來。
那是一張俊美無儔的臉龐。但此刻蒼白得不見一絲血色,下唇被咬出了血印,濃黑雙眉緊蹙。在燭光下,可以清楚的看出他額頭的汗出如漿,臉如同從水中撈出一般。幾滴汗珠因他此刻轉頭的動作,沿著他的額角滾下,正落到那排細密長黑的眼睫之上。他的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然後緩緩睜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