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姐姐，你也想做我媽媽嗎
病房裡氣氛凝重，唐煜大氣都不敢出。
傅老爺子早就退居二線，平日里其實很少過問公司的事情，這樣發火是破天荒頭一遭。
傅子遇一直不說話，反而讓老爺子更氣，老爺子抬眼看唐煜，「醫生怎麼交代的？不知道現在就出去可能留下後遺症嗎？什麼事情讓你們這麼著急著要出去？！」
語氣有些狠，唐煜下意識後退一步，背部已經抵在牆壁上，神色為難極了。
要是讓傅老爺子知道他帶著傅子遇去見路念笙，那還了得？
傅老爺子冷笑，「聾了？還是啞巴了？！」
唐煜窘迫到極點，低下頭去。
傅子遇開口：「唐煜，你先出去吧。」
唐煜如獲大赦，剛要拔腿走，傅老爺子厲喝：「話說清楚再走！」
傅老爺子這是要打定主意鬧到底了，唐煜一時之間不知道是走還是不走。
傅子遇身心俱疲，深深吸口氣，出聲，「是我叫唐煜幫忙送我，氣剛出去有點事，爸，您為難唐煜沒有用。」
傅老爺子微微一思忖，很快就揣測：「你去找路念笙了？」
傅子遇不語。
「還嫌不夠丟人？！」
傅子遇面色灰白，安靜地承受著傅老爺子的怒意。
傅老爺子搖著頭，「為了個女人把自己弄成這副模樣，你的抱負呢，未來呢，事業呢？」
「我不能……」傅子遇出聲，有些微弱，停了一下抬頭看著傅老爺子，「爸，別人不清楚，您還不清楚？我對不起念笙，我害的她險些喪命，害死了我們的孩子，我沒辦法背負著這些東西往前走，她一天不原諒我，我就得活在內疚里，我每天晚上睡都睡不好，夢裡面都是她和孩子，在海裡面掙扎……」
病房一片安靜，那男聲聽起來透出些許孤寂，也有些困惑。
傅老爺子默了幾秒，聲調倒是軟了一些，「我明白，你背著良心債，不舒服，可是現在很明顯，無論你怎麼補償路家人也不接受，你該做的都做到了，這還不夠？你別忘了，你還有家，還有自己的公司，你看看你現在什麼樣子？人身上總背負著罪，可難道都要這樣渾渾噩噩度日？好好活著往前走，你或許還能等到機會讓她原諒，這樣廢人一樣，只會叫別人瞧不起！」
話音落，病房裡一時間沒有人說話。
好久，傅老爺子看傅子遇又低頭，重重嘆了口氣，「你別仗著自己身份地位就肆無忌憚墮落，現在你媽也不會護著你了，D.S.董事會已經有人對你不滿，你再這樣下去，我也不會幫你，你自己看著辦吧。」
傅老爺子轉身出門，拉開門的一瞬腳步還是停了一下。
「再這樣放任自己，你就不只是失去路念笙了，你會一無所有，你已經把我和你媽的耐心都消耗光了，你自己想清楚！」
語音沉重，伴隨著重重摔上門的聲音，甚至還帶起一陣風。
病房陷入一片詭異的安靜里，良久，唐煜猶猶豫豫開口打破沉默：「傅總……我扶您到床上休息吧？」
傅子遇宛如一尊石雕，一直沒有動靜，好幾秒，才緩慢地吐了一個字：「……好。」
……
陸昊文接到路念笙，車子便直接駛向公寓。
這一路，路念笙都很沉默。
陸昊文一路若有所思，偶爾會從車內後視鏡看一眼她。
她太安靜，就連氣息似乎也是微弱的，之前在傅子遇面前那種冷冽的氣場已經消失殆盡，和傅子遇的對峙，她是贏了，卻好像也耗費她太多力氣，她就那麼靠著椅背閉著雙眼，一臉的疲態赫然。
他一邊開車，一邊想之前聽到的那些話。
很明顯，傅子遇和路念笙之前的婚姻很複雜，而且傅子遇至今並不打算放手。
路念笙說，從孩子死掉開始，就沒有什麼百日恩了……
他不由得回憶起她曾經說的話。
她告訴過他，她曾經有個孩子，如果還活著，現在就兩歲了。
他視線在後視鏡里掠過她蒼白的臉，她緊緊抿著的唇，除卻在傅子遇面前，其餘的時候她的情緒依然算是內斂的，他莫名的有些心疼。
之前，她還對他說過一句——
「陸行長，你其實已經很幸福，陸靖現在好好的，在你身邊。」
他心口有些壓抑，她說這話的時候他沒聽懂，現在才明白，其實她是在羨慕他。
他也終於明白，為什麼她會對陸靖那麼好。
同樣為人父母，他是在無法想象她的喪子之痛，更無法想象她是怎麼撐過來的，眼眸里的顏色一點一點黯下去。
抵達公寓，才開門，陸靖就興奮地迎上來，拽著路念笙的手叫姐姐，說起動漫更新的最新情節。
路念笙一路上死灰一般的面容有了些鬆動。
和陸靖在一起，她總能放鬆一些，好像就有那麼一個瞬間，她可以忘卻背負在自己身上的那些悲慘過往以及對於孩子的沉重歉疚，陸靖的笑容是帶著感染力的，她聽著聽著，也會露出淺淺的笑。
陸昊文看到才算是鬆了口氣，以往都會攆著他們儘快去書房，今天破天荒，任由兩個人在客廳就聊了好半天。
拖了很久才進書房，路念笙還沒忘記任務，趕緊先催促陸靖做功課。
陸靖有點兒不屑，「那些功課那麼簡單，我都不屑於做！」
路念笙愣了愣，旋即笑，「陸靖，你這麼聰明，為什麼不愛上學呢？」
陸靖扯扯唇角，「不愛就是不愛，有什麼為什麼的，我覺得好多事情都比坐在學校教室裡面有意思，我爸反正也不愛管我，巴不得把我扔學校扔培訓班裡面去，我偏不——」
小孩子表情傲嬌，尾音拖了很長。
路念笙微微一思忖，想到什麼，「你是故意要和你爸爸對著干？」
陸靖不回應，低頭看書。
她覺得她好像找到癥結了。
「陸靖，你爸爸不是要把你扔學校培訓班去，而是因為他顧不上照顧你，有很多事，讓你去那些地方，也是為了你好。」
「得了吧，」陸靖撇撇嘴，「反正他就是嫌我麻煩。」
「……」路念笙覺得有點頭疼，陸靖對陸昊文的誤會很深，「大人有很多事，不能圍著你轉，但是陸靖，你爸爸很愛你的，也從來沒有嫌你麻煩，你明白嗎？」
陸靖就有點兒彆扭了，不看她。
「你有這樣的爸爸，很幸福了，你知道嗎？這世上……」她頓了一下，笑的有些凄涼，「還有爸爸，真的不要自己的孩子。」
陸靖面色古怪看向她。
她攥攥掌心。
和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孩子說這些算怎麼回事……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她轉了話鋒，「你已經以車禍借口停課有好幾天了，現在你還能靠你這點兒小聰明應對功課，可是再繼續下去，你的小聰明就不夠用了，還不去學校里上課，你爸爸可能真的會嫌你的。」
陸靖還是一臉的不情願，她想了想，也不能太激進，便說：「算了，不逼著你，你先做今天的功課。」
停一下，又說：「不過你好好想想，咱們可以做個交易。」
陸靖一愣，「什麼交易？」
「你答應姐姐好好去上學，姐姐和你爸爸去談，看能不能取消幾個你討厭的培訓班，至少把周末時間空出來給你玩。」
陸靖眼底發亮，明顯是有些心動了。
畢竟這樣耍賴皮也不是長久之計，現在他爸爸還有些耐心哄著，可車禍過去時間長了，遲早他會被他爸爸叫人直接抓著去學校，若是現在退一步能夠換來以後周末的自由，倒也划算。
陸靖壓低了聲音問：「姐姐，你覺得你能談成嗎？我爸那麼凶，而且那麼嚴格！」
路念笙不由莞爾，「他之所以讓你去培訓班，是怕沒人照顧你，以後姐姐我罩著你，周末陪著你玩，他不就不用逼著你去了？你爸爸其實還是很關心你的，希望你過的開心，所以我有信心。」
陸靖摸摸下巴，小大人一般：「我對他沒信心，你讓我考慮考慮。」
路念笙覺得這個氣氛不像是補課，像是在密謀什麼。
陸靖又問：「姐姐，你是不是也想給我做媽媽？」
她一愣，話題太跳躍，導致她幾秒才回神，趕緊擺手，「沒有的事兒。」
陸靖擠眉，「你嫌棄我？」
「沒……」她怎麼覺得給掉溝里去了呢，哭笑不得，「我和你爸爸是朋友，不是說過嗎？你放心，我不會打那些亂七八糟的主意。」
陸靖托著下巴，默了片刻，「其實你打那些主意也沒關係。」
「……啊？」她傻眼了。
「我肯定是不會接受你這麼個媽的，但是吧……」陸靖表情挺認真，「非要我選的話，我還能忍受你。」
這算是誇獎嗎？路念笙忍俊不禁，輕拍了一下陸靖腦門，「做作業！」
磨磨蹭蹭的，寫完作業已經晚上九點多，陸昊文今天似乎心血來潮，提議要帶路念笙和陸靖去吃夜宵。
陸靖歡呼雀躍，讓路念笙不忍拒絕，三個人一起出門，目的地是距離小區很近的一家港式茶餐廳，所以也沒開車，就步行。
陸靖一路拉著路念笙聊動漫聊遊戲，陸昊文就挺安靜走在他們身後，路燈將前面一高一矮兩個人的影子長長地拉扯到他腳下，他步伐緩慢心緒微微亂。
入夏了，微風輕輕吹拂過，一點點暖意從心中流淌，他視線落在前面的背影上。
偶爾看得見路念笙的側臉。
在見過陸靖之後，她的面色已經好了很多，會笑，會說話，自然多了。
點單的時候，路念笙就一直在那兒和陸靖研究菜單，和陸靖安頓什麼熱量太高又不易消化的東西這麼晚了不要點，他在旁邊覺得好笑，但是又不忍出聲打擾。
很沒營養的對話，研究魚子醬，研究鵝肝凍，研究各式各樣甜點。
可也就是這樣的對話，帶給他一點點他暌違已久的，煙火氣息。
他生活中非常欠缺的東西，他這個粗枝大葉的男人，從未為陸靖關注到的東西。
點單結束，菜單被拿走後，路念笙抬頭，不經意撞上陸昊文視線。
她被看的有點兒莫名其妙，摸摸臉，「你看我做什麼……」
陸昊文唇角勾起，「你好像心情好點了。」
她沒說話，別過了臉。
陸靖插話，「姐姐本來心情不好？」
「嗯，」陸昊文隨口應一句，「今天有人欺負姐姐了。」
陸靖作勢捋袖子，「誰？姐姐你別怕，我幫你教訓去！」
路念笙笑出聲來，陸昊文也笑了。
飯後陸昊文先將陸靖送回家，然後開車送路念笙回家。
近別墅，已經是十點多鐘了，路念笙解開安全帶，聽見駕駛座上陸昊文聲音傳過來，很沉：「路念笙，我有話和你說。」
那語氣里的嚴肅和認真令她不由得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