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都是些要死的人
漫長的一夜終於過去,當溫暖的陽光從布滿陰霾的空中透出些許的時候,許翹忽然從夢中驚醒。
她的額頭上布滿了冷汗,一雙大眼睛裏有著瞬間的空洞和彷徨。
在夢裏,她見到薛陽滿身都是鮮血的向她走過來,他費力的抬起手臂,那布滿了血漬的臉上滿是憤恨的表情。
就在他馬上就要走到自己麵前的時候,刺耳的槍聲響了起來,薛陽的身上出現了一個又一個的血窟窿,泊泊鮮血從他的胸前淌了出來。
林盛曜端著槍,一下下的扣動著扳機,子彈打穿了薛陽的身體,也仿佛頃刻之間就穿透了她的心髒。
薛陽倒在了地上,刺目的鮮血浸透了地麵,而此時,林盛曜轉過身來,將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她。
他的臉上沾著幾滴鮮血,陰沉著的雙眼讓她不寒而栗,下一刻……槍響了!
這個夢境是那麽的真實,真實到讓許翹還可以感覺到心髒在一抽一抽的疼。
她伸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清晰地感覺到了那種幾乎要從骨子裏冒出來的恐懼與冰冷。
夢中林盛曜陰狠的眼神,還有那漆黑的槍口此刻似乎就在她的眼前,如噩夢般揮之不去。
許翹起身走到窗前,她伸手拉開窗簾,陽光頃刻之間便灑滿了她的全身,總算是讓她慢慢的找回些許的溫暖。
還沒等許翹從恍惚中回過神來,就聽到房門被人叩了幾下,她怔了怔,知道這時候來的人,一定是林盛曜無疑。
許翹沉了沉眼眸,默默的走到門口,站定之後深吸了一口氣,才伸手打開了房門。
“今天怎麽這麽早?”她仰頭,笑著問。
林盛曜低下頭,視線在她的臉上停留片刻之後,挑眉問道:“你昨晚沒睡好嗎?”
“沒有啊,我睡的很好。”許翹有些不自然的低下頭,背過身走回到房間中。
林盛曜也跟了進來,窮追不舍的問道:“那麽重的黑眼圈還說自己睡的好?”
此時的許翹已經走進了衛生間,她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果然眼底一片烏青,明顯的讓人根本無法忽略。
打開水龍頭,許翹開始洗漱,而林盛曜似乎並沒有要走的意思,反而大喇喇的坐在沙發上,看樣子是打算在這裏等她。
等許翹換好衣服出來的時候,林盛曜依舊坐在沙發上,似乎連姿勢都沒有變過。
“我以為你會買早餐過來的。”聽到許翹這樣說,林盛曜笑著起身說道:“今天早上出去吃吧。”
對於吃什麽許翹一向沒什麽意見,可當她站在這條看起來髒亂差的弄堂裏麵,看著林盛曜走進一間破的幾乎快要倒塌的房子裏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有些意外。
這裏怎麽看都像是個貧民窟,林盛曜這樣的身份,怎麽會到這樣的地方來,而且看樣子還要在這裏吃早餐?
這裏來來往往的人說的都是上海本地方言,許翹是聽不太懂的,不過看樣子林盛曜非常熟悉這裏的環境,周圍路過的人基本上都會和他打上一聲招呼。
林盛曜到小店裏去買吃的,而許翹隻能坐在店外支著的小桌後麵,四周有不少人都在偷偷打量著她,時不時交頭接耳的說著些什麽。
許翹本著既來之則安之的態度,泰然自若的坐在店門口,完全沒有顧忌這些人的窺視的視線。
不一會兒的功夫,林盛曜端著兩碗紅豆粥走了出來,跟在他身後的是個大概四五十歲左右的男人,手裏還端著兩籠小籠包。
林盛曜將碗筷放在桌上,又回身對那男人說了幾句什麽,那男人的眼神看向許翹所在的方向,笑個不停。
等他走了,許翹才問道:“我們為什麽大老遠的跑這裏來吃飯?”
“怎麽?不習慣?”林盛曜眯著眼睛替她的碗裏夾了一個小籠包,動作看起來有些親昵,可語氣卻是淡淡的。
許翹聳了聳肩膀,左右看看之後才壓低聲音說道:“也沒什麽,就是這裏人說話我都聽不懂,有點兒別扭。”
“要不要我給你翻譯一下?”林盛曜眯著雙眸問道。
許翹搖頭,接著說道:“不用,誰知道你會不會說實話,不過這裏的小籠包還真的是很好吃。”
“好吃就多吃點兒。”林盛曜說完,又為她夾了一個放在碗裏。
就在剛才,他進去店裏的時候,從後麵來到隱在隔壁的弄堂,將一份用密碼寫好的計劃放進了與組織聯絡用的信箱裏。
這樣的信箱遍布在上海各處,而其中有一些是他專屬信箱,隨著他被喚醒,這些信箱也隨之恢複了使用。
而這些信箱他用過之後,最少半年之內不會被再次啟用,在蘭瑟酒吧雖然可以與盧肖直接聯係,可如果去的太勤,就會增加暴露的危險,所以林盛曜才選擇了這種方式與組織取得聯係。
按照之前的約定,在這個信箱啟用之後,他兩天之後會在與之相對應的信箱中得到組織的回複。
這是種極為隱秘的聯係方式,即使敵人破獲了其中一個信箱,也絕對不會造成太大的損失。
而他之所以啟用這個信箱,則還有另外一層目的。
想到這裏,林盛曜笑著說道:“這裏的小籠包可是全上海最好吃的,認識我算你有口福。”
“確實挺好吃的。”許翹邊吃邊點頭。
“對了,廣平監獄裏的那些犯人很重要嗎?”許翹一邊吃,一邊裝作不經意的問道。
林盛曜喝著碗裏的紅豆粥,反問道:“你為什麽會覺得他們重要?”
“很簡單,這些人都有單獨的牢房啊,以前我去廣平監獄的時候,那些犯人可都是幾個人關在一起的。”許翹爽快的答道。
林盛曜挑眉答道:“反正都是要死的人,怎麽樣也該照顧照顧。”
聞言,許翹怔住,她有些詫異的看著林盛曜,問道:“要死的人?你是說他們會被……”
林盛曜瞥她一眼,忽然湊到她的麵前,低聲說道:“你該不會不知道76號是個什麽樣的地方吧?處決犯人這種事情太常見了,用得著那麽驚訝嗎?”
看林盛曜這時候的樣子,許翹的心忍不住狠狠的揪了一下,昨晚夢裏的情景仿佛再次重現在她的眼前。
薛陽會死,監獄裏的那些人都會死?
“可、可那些人裏麵還有個孕婦呢,難道、就不能網開一麵嗎?”許翹的聲音有些止不住的發抖。
她再也沒有辦法在林盛曜麵前保持無所謂的態度,她是個醫生,以救死扶傷為己任,怎麽能在聽到這件事之後還能保持鎮定?
她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