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霍安兮覺得自己已經死了,身體輕飄飄的感覺十分的熟悉。
如果她沒有死,她怎麼可能會見到宋青哲呢,他穿著一件黑色的連帽衛衣,將大大的耳機戴在帽子上,閉著眼沉浸在自己的節拍里。
霍安兮緩緩朝他伸出手,唯恐會戳破一個美麗的泡沫般,想要碰觸,卻又不敢。
萬一,在觸碰的那一剎那,他就消失了呢?
那她寧可就這樣遠遠的看著他,把她當初沒能說完的話說完。
霍安兮淚眼朦朧,輕聲喚道:「青哲……」
不料一直閉著眼睛的宋青哲卻像是聽到了她的聲音一般,驀地睜開眼來,取下自己的耳機,還是那桀驁不羈的少年模樣,沉默不語的看著霍安兮。
這樣無言的對視,對於霍安兮而言已經是天大的幸福,她不知道眼前的宋青哲到底是幻影還是一個靈魂,但她有太多太多的話對他說,哪怕他不會跟她對話。
可是宋青哲直直的看著她,最後無奈的嘆了口氣,道:「看見我,哭什麼?」
這是宋青哲的聲音!
真真切切的宋青哲的聲音!
他看得到自己,知道自己在哭!
霍安兮越發抑制不住,開始像個小女孩般不管不顧的嚎啕大哭,「我就是高興,就是想哭,青哲,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你知道不知道我多想你?我還有好多好多話要跟你說……」
宋青哲立在那裡,靜靜的看著霍安兮哭,沒有像以往那般無措,也沒有上前安慰,彷彿任由她去宣洩自己情緒。
霍安兮並不在意,她乾脆蹲下身子,放鬆了一直以來直挺著的背,將自己所有的柔軟都展現出來。
「青哲,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你這個傻瓜,我根本不值得你丟掉性命去救我。」霍安兮低垂著頭,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我很壞,我根本沒有你想的那麼好的跟善良,我早就知道你跟你媽媽的存在,我是特意去網吧跟蹤你的,如果不是知道你是誰,那年夏天的網吧,我不一定會救你的。」
宋青哲沒有出聲打斷。
「後來的冬天,我在『大榮城』去找霍國邦,卻恰巧碰到了你跟宋婉瑩,我原本可以走開的,可是聽到宋婉瑩說你們是要跟霍國邦吃飯,我的內心充滿了不甘,我很生氣,我是故意想要給你們難堪的。」
「……」
「我照顧你,關心你,並不純粹,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我知道我在霍家孤立無援,而你是最大的籌碼,如果你願意幫我,那我的勝算就多許多。所以我才對你好,可是你這個笨蛋,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為什麼要對我掏心掏肺?」
「……」
「你就這樣死掉,連一個讓我告訴你真相的機會都沒有,你這個傻瓜,為什麼連為了保護我死掉之前還在跟我道歉?該道歉的不止你一個人,還有我啊。」
說到這裡,那些錐心的悔恨全部湧上心頭,霍安兮用力捂著自己的胸口,覺得自己就要喘不過氣。
可是她怎麼可能會喘不過氣,她不是已經死了么?
這時候一雙手輕輕覆蓋住她的發頂,真切的觸感讓霍安兮身子微僵,她開始緩緩的抬頭,淚眼朦朧中可以看見宋青哲的臉,並沒有太大的情緒起伏,也看不出喜悲。
霍安兮想要看清楚他的表情,「宋青哲,你可以原諒我嗎?原諒我的自私、懦弱,如果……如果有來生,我一定會好好待你,付出所有,不求回報的對你,你原諒我,好不好?」
擱置在她頭上的開始下移,宋青哲俯身,半蹲著身子,開始給她擦眼淚,柔聲道:「好了,你不要哭了,我不怪你。」
「你不是宋青哲。」霍安兮開始搖頭,「你一定不是他,他死的那麼慘,一身的血,他本來長得很好看,因為我,他的頭破了,整張臉都是血,他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就原諒我?他甚至都不願意出現在我的夢裡……這一定是我的夢,我自己編造的夢,我在自欺欺人。」
可是……她又為什麼會做夢?
她不是已經死了嗎?
大腦快速運轉著,霍安兮又抬頭對宋青哲道:「青哲,我死了對不對?所以我可以看見你,這裡是天堂嗎?」
宋青哲不答反問:「你覺得我現在好不好?」
霍安兮一時反應不過來他為什麼會這樣問,只能睜著眼睛看著他。
「姐。」宋青哲驀地揚唇笑了笑,仿若冰雪初融,「我過的很好,真的,我在這裡無憂無慮,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情,隨意的思考問題,沒有病痛,我真的很好。」
「……」
「所以,我怎麼會怪你?」
「可是這裡只有你自己一個人啊……」霍安兮伸手去握宋青哲的手,「青哲,我也死了對不對?以後你不用擔心孤單,我會陪著你,這一次,我再也不騙你了,真好,我真的很開心,沒有想到死了還可以見到你。」
宋青哲搖頭拒絕,「我不要你陪我。」
「為什麼?」霍安兮癟嘴,像個委屈的小女孩,「你還是在怪我,對不對?」
宋青哲莞爾,反手握住霍安兮的手,對上她的雙眸,一字一句的說道:「因為,我會去陪你。」
「什麼?」
「我會去陪你,這一輩子,我們好好當親人。」
「……」霍安兮消化不了他這段話,只能傻乎乎的看著他。
宋青哲:「你不可以死,姐,還有很多人在等著你醒過來,你的丈夫,你的朋友,都在等著你醒過來,你捨得離開他們嗎?」
「對,傅景之……傅景之一定會很難過,還有文大哥,文大哥怎麼樣了?他也流了好多血……他會不會死?」
霍安兮開始語無倫次,而她耳畔的聲音卻越來越多,越來越嘈雜,彷彿見她似乎還聽見了傅景之壓抑的哭聲。
傅景之在哭?
她認識傅景之這麼久,這是第一次聽見到他的哭聲。
她的心瞬間猶如刀割,恨不得立刻醒過來,讓他不要再哭了。
她覺得自己的身子彷彿在往下墜,這才發現自己似乎一直都立在雲端,下墜的過程中,她死死的拽住宋青哲的手,她好不容易才見到他,她不想鬆開他的手。
彷彿看穿了她內心的惶恐與不安,宋青哲緊緊握著她的手,冷靜的安撫,「別怕,我陪著你。」
霍安兮再次睜開眼睛,視線里簡潔的天花板,再稍稍往下移些許,是男人的半張臉,他一直掩面而泣,發出低低的嗚咽聲,像只野獸般的哀戚。
「景……之……」霍安兮艱難的張唇,勉強才發出兩個破碎的字音,聲音沙啞的就像是個滄桑的老人。
傅景之的身子一頓,隨即緩慢的抬起頭來,那一張臉布滿了淚痕,他立即反應過來,握住她的手,急切的安撫道:「你不要說話!我馬上去找醫生!」
語罷,立刻起身,胡亂了抹了把眼淚,開始往門外沖,隨手拽過一個護士,大聲道:「你快去找醫生,我老婆醒了,快一點!」
隨後又立刻回房,這個時候他只覺得一秒鐘都不能夠離開她,他好想緊緊擁抱她,感受彼此的存在,可是他不敢,她渾身是傷,五官都腫在一塊,胸膛是深可見骨的刀傷,他只敢握住她的手指,彷彿只有那樣她才不會痛。
兩人四目相對,卻是經歷了一場生離死別,都是淚眼婆娑。
霍安兮很想問問他,為什麼要哭的這麼傷心,為什麼要把自己弄的這麼狼狽,可是她除了看著他,似乎什麼也做不了,什麼也說不出口。
「Ann,醫生跟我說,你可能不會醒了,我不相信,你怎麼可能會拋棄我,我們說好要一輩子在一起,如果沒有你,那活著還有什麼意義?」面對自己失而復得的至寶,堅強隱忍如傅景之,也忍不住淚水,「可是我真的好害怕,害怕你就這樣離開我,我好恨,恨我怎麼會讓你面對那些危險,作為你的丈夫,我卻保護不了你,我好恨我自己。」
當他得到消息趕到L市時,文昊承已經處理好了一切,在那場鬥毆中,文昊承和徐達堅持到了警察到的那一刻,而李安琪徹底瘋魔了,她拿著刀子瘋狂的捅著周圍的人,無論警察如何呼喊也停不下來,最後被一槍擊斃。
傅景之的心在看到霍安兮的那一剎那徹底崩潰,他作為她的丈夫,卻一次次看著她瀕臨險境,無能為力。
他那時候還在拍最後幾場戲,有很多不明白事情的人都在留他,說他只差了最後幾場戲,不要影響全劇組的進度,這樣也會影響到他的名聲。
可是於傅景之而言,如果霍安兮沒有了,他還在意什麼名聲?
「我……沒……事……」
霍安兮掙扎著發出幾個破碎的音。
「你不要說話,Ann,你好好休息。」這樣的嗓音,就像劍刺在傅景之的心口上。
而這時醫生推門而入,傅景之連忙起身,將位置讓出來。
醫生對傅景之道:「傅先生,麻煩你先出去,我們需要給病人做個全面的檢查。」
見到傅景之紋絲不動,醫生又道:「你在這裡,會影響到我們的。」
聞言,傅景之立刻轉身出了門。
他頹然的靠著牆壁,看著她傷痕纍纍的躺在病床是一種煎熬,在門外等著消息,越發的煎熬。
他狂亂的抓了幾把自己的頭髮,只能焦灼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