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四、家事和舊事
胡亦晴帶著彼得來到程逸先家時,已是下午五點多,顯然是趕著飯點來的。
對於這種帶著現任丈夫理直氣壯去前任丈夫家過年的女人,這世上也是不多見了,連著程婧嬈都佩服自己親媽的勇氣,也是沒誰了。
胡亦晴和彼得來的時候,程逸先已經從花孔雀狀態上升成了火鳳凰狀態了,準備隨時被點燃自焚了。
連著剛睡醒起來,揉著眼睛的姜民秀都覺察出外公的不對頭來,去衛生間時,都繞著他外公走的,那氣場好瘮人,連著他們頭一次見面,他外公看他時都沒有那樣的神色。
從衛生間出來,姜民秀繞去了他媽的房間,他媽的房間門是開著的,他媽正忙裡偷閒地捧著一本雜誌翻著,見他從門前站著,沖他招了招手。
「乖兒子,你過來看看,這件登山服和這件,哪件更好看?」
程婧嬈連翻了兩個彩頁,讓姜民秀幫著她一處審美翻選。
姜民秀湊近一看,根本沒看出來這兩件衣服有什麼不同,大體就是一個紅色在肩膀,一個紅色在小臂,但他媽讓他幫著選,他不好不說出自己的意見來,就指了第一個,紅色在肩膀的那個。
「行,就這個了,咱們母子買一套親子裝,等著年後,媽帶你去爬山。」
程婧嬈大手一揮,就訂了兒子選的那一個,姜民秀一時沒反應過來,直到他媽把雜誌扔床里,他才漸漸回味過來,他媽……他媽要帶他去爬山?為此特意買身衣服?那是爬的什麼山呢?
「我去看看你舅舅的飯菜準備什麼樣了,一會兒你外婆來的時候,你打聲招呼就好,不用陪他們坐著,來廚房找我。」
程婧嬈可不想兒子的心理被她媽給蒙上陰影,那還不如來廚房幫忙打下手,有她在,她哥不敢多說她兒子一句的。
姜民秀一向是聽她媽話的,她媽讓他去接他外婆,他就站在門口接他外婆,他運氣也是不錯,剛站在門口,門口就傳來門鈴聲,他外婆趕點來吃飯了。
門是他開的,招呼也是他打過的,但他外婆向是沒有看到他一樣,徑直走了過去,身後還跟著一個滿臉尷尬的外國人。
他終於明白了他媽為什麼讓他打完招呼就去廚房,這是生怕他受了委屈的,他偷眼瞧了一下徑直繞過他的外婆和那個外國人,雙雙坐到他外公對面,三個人開始了一場關於氣場的對決。
他摸了摸鼻尖,悄悄地移步去了廚房。
廚房裡面,靳紫皇在這對母子補下午覺的時候,就已經著手收拾起備菜來,等著程婧嬈睡清醒,來廚房幫他時,基本也沒有什麼活計了。
論起做菜來,靳紫皇稱第二,還真沒有人敢在他面前稱第一的,他這人屬於對哪行感興趣,就能一研到底的,無論是考古還是經濟政治,甚至廚藝。
「哥,你的競選籌備得怎麼樣了?」
程婧嬈一邊擺弄著手下的冷盤拼盤,一邊問著靳紫皇,她其實對靳紫皇參選的事興趣不大,但又不知道這大過年的該和靳紫皇說些什麼,眼下怕是只有競選這話題,最好說了。
靳紫皇做事向來不打無把握之仗的,他看上的東西也極少失手,大約除了在程家父女面前略有栽跟頭,其他時候都是遊刃有餘的。
「還好,年後開始第一輪選舉,有的地方怕是還要你過來幫襯才行的,」
靳紫皇什麼時候都不忘從程婧嬈這裡討些好處和便宜的,程婧嬈已經和他坐了一條船,還能多說什麼。
「那你要提前告訴我啊,我年後可能要帶著民秀出去玩一段時間,」
程婧嬈打算過了十五元宵節,就帶著姜民秀出去見識見識世界之大,先可國內走走,先去著名景點,剛才拉著姜民秀看登山服確實要買,年後第一處去的地方就是黃山,先看山再看水,先知堅韌再知柔情。
「去吧,有什麼需要儘管和我提,你要是自駕,我看白清洋留的那台車不是很好,你要不要換一台,還是打算坐飛機過去?」
靳紫皇早看那台破車不順眼了,要不是他做不出背後砸人車的小人行徑,他早就把那破車放火燒了。
「沒打算自駕的,太遠了,我開車的水平我自己還是清楚的,」
程婧嬈可不敢拿她和兒子的性命開玩笑,那麼遠的路程,她的駕駛技術,肯定周應不上,還是坐飛機吧。
「嗯,我也是這麼想的,飛機方便些,」靳紫皇滿意地點頭,「下了飛機再開車也行,那邊地界我有分公司,你到了后,我會知會公司里的人,給送去合手的車的。」順便安排吃喝住行。
程婧嬈想說不用的,她想和兒子輕輕鬆鬆走一趟的,可是她了解她哥的性子,她說不用也沒用,她哥該安排還是會安排的。
姜民秀剛進廚房就聽到他媽說過完年後,要帶他出去玩的事,還真是爬山,他是無所謂去哪裡了,他媽只要帶著他就行。
「外婆他們來了,」姜民秀進了廚房,乖乖站在他媽身邊,向他媽彙報了客廳里的情況,「那個外國人是……」
「彼得爺爺,你叫他彼得爺爺就好,你外婆現在一起生活的丈夫,」程婧嬈對自己家上一輩子的事,早已過了頭疼的階段,現在洒脫自如到隨他們去吧。
「噢,」外婆竟然找了一個外國人,好想得開啊!
姜民秀都不知道用什麼語言來形容他自己內心複雜崩潰的狀況,只覺得他媽真是好可憐,想來像他一樣的年紀里,過得也未必快樂順心吧。
廚房裡,靳紫皇、程婧嬈帶著姜民秀這准一家三口氣氛還算和諧,客廳那邊可就不是那麼一回事了。
程逸先鼓著一張老臉,盯得彼得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這傢伙哪裡看上去就像比自己年輕十歲似的,明明看起來就特別顯老,年輕的時候臉就長,這歲數大了,臉更顯長,像那幅名畫里的八駿圖似的,不孝女一定是眼花了,才看這傢伙顯年輕的。
胡亦晴最淡定了,她既然敢來,就什麼都不怕,她這半輩子別的不敢說,就眼前這兩個男人,她拿捏得最穩當。
「我們大老遠來你這兒過年,你連杯茶都不給我們沏嗎?」
胡亦晴拿手指敲了敲茶几,很優雅地向前夫提著要求。
程逸先根本拒絕不了,哪怕他心裡看不上前妻這副作態,還是站起身去按著胡亦晴說的,給這對他不歡迎的客人沏茶倒水。
茶還是好茶,真他媽的是……日了狗了。斯文了一輩子的程逸先老教授,忍不住在心裡低罵了一句,這叫什麼事呢。他應該下點老鼠藥在情敵的茶碗里才對。
茶沏好后,胡亦晴還真是靜著心地品了一杯,才說:「剛剛站門口那少年就是姜民秀了?」
她女兒拼著不理她,也要接回來的污點,真是讓她不能理解。
她粗粗打量了一眼,那少年眉眼是有幾分與她女兒相似的,但那又如何,她女兒正值青春好年華,沒有這孩子,程婧嬈安心嫁給靳紫皇,還不是能生的,有了這麼大的繼子戳在那裡,靳紫皇嘴上說沒什麼,她就不信真沒什麼,男人啊,有幾個不在乎的。
「是,民秀這孩子比之前想的好太多,性子溫和還懂事,」
程逸先暫時對這個外孫子還是滿意的,特別是覺得姜民秀有定性這一點,是連他女兒都不如的,畢竟他女兒是絕不會花上好幾個小時,聽他講古的。
「溫和懂事還進少管所?我聽說是搶劫進去的,」胡亦晴不屑地撇撇嘴角,「多大的孩子就知道去搶了,以後還不有得麻煩。」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人非聖賢,孰能無過?」
程逸先不以為然,姜民秀那時候不是還沒有接回來嗎?這回接到他的身邊來,他親自教育,還不信教育不過來呢,他一輩子從事教育事業,這點信心還是有的。
「人說三歲看到老,誰知道這稟性能不能改過來?」
胡亦晴不以為然,她本來就不贊成女兒把這少年接回來,這都多大歲數了,什麼都懂的年紀了,以後怕是也養不熟,若是想要孩子,還不如趁著年輕趕快和靳紫皇生一個才是真的。
「你這種宿命論是不對的,」程逸先要是看得上誰,肯定是真心護著的,見不得前妻說外孫不好,「你等著看吧,民秀這孩子肯定是好的,我親自教。」
「喲喲,當初我們分開的時候,我去國外前說要把女兒帶走,彼得那裡的教育資源都是最好的,當時彼得都給婧嬈聯繫最好的英國貴族女校了,你不同意,你也是這麼說的,結果呢?不到一年,女兒就鬧出個私生子來,還不是我從國外回來給你收拾殘局。」
提起當年的事,胡亦晴就氣不打一處來,為了這事,她沒少和程逸先吵,可是後果已無法挽回,吵也沒用了,今天聽到程逸先又用這樣的口氣說話,她才口不擇言地把當年又掏出來了。
舊事重提,氣得程逸先直捂胸口,他這一輩子幾乎沒做過什麼後悔的事,哪怕和胡亦晴離婚,他也不覺得有多悔,惟獨女兒……這是他一輩子的愧疚。
「都多大歲數了,還總提舊事,讓我們小輩怎麼吃這年夜飯,」
在廚房裡的程婧嬈可聽不下去了,這幫越老越不知事的,怎麼可以在她兒子面前如此品評,聲音大的,都要灌房頂了,她兒子聽到該是多難受。
有著程婧嬈的插嘴,客廳里又是陷入一片沉靜的窒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