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談話與採訪
留原市少管所的午餐在整個省都是名列前茅的,新修的食堂從南到北大通廳的結構布置,寬敞明亮,擺著九層新乾淨的桌椅,一入口處有托盤擺放處,排隊進入的少年們有序地拿著托盤,沿著窗口可以自主選擇飯菜,然後以寢室為單位,坐到划好的桌椅分區里。
小眼睛少年劉濤緊挨著姜民秀,邊打菜邊小聲說:「我昨天就想問你了,你真不知道你媽是做什麼的啊?」
依著劉濤快人快嘴的性子之所以昨天沒問,是因為姜民秀昨晚被關了禁閉。不只是姜民秀,那個熊林毅也被關了。雖然少管所的領導叫了雙方家長碰頭調節,但打架在少管所畢竟是大事,肯定要按規定做出處罰的。今天上午十點左右,姜民秀才被放出禁閉室。劉濤這是才得了機會。
「陳管教不是說她在一家出版社做編輯嗎?」他哪裡知道他媽的底細,他也是昨天第一次見到他媽啊。
「出版社做編輯?」因著個人閱歷和學識的關係,少年劉濤雖然不是很懂編輯到底是個什麼職業,但是過早混社會讓他明白一個道理,「熊民武會怕一個出版社編輯?」那可是留原一霸啊。
「誰知道!」姜民秀無所謂,能讓熊林毅吃癟,他就開心了。
「你這態度不對啊,」劉濤恨鐵不成鋼地說:「那是你媽,你怎麼能不上心好好了解呢?你以後要和她生活的,昨天聽熊民武還提起一個什麼靳先生,好像是你媽認識的,據我分析,若你媽真只是個出版社的編輯,那熊民武怕的應該就是那個姓靳的。」
劉濤摸著下巴的模樣,還真有一點諸葛孔明附體的樣子,姜民秀聽胖子說劉濤進來之前,在那個少年犯罪集團里處的就是相當于軍師的位置,這傳言不虛啊。
姜民秀臉上嘴上都是一副不在乎的模樣,心裡到底是留下『靳先生』這個痕迹,等著以後有機會再問他媽吧。他和他媽現在的關係,總覺得怪怪的,說不出來的一種感覺。
昨天他媽護著他的態度,他怎會不往心裡去,他長這麼大了,還是第一次有人這麼無條件的護著他,知道他打架了,問都不問理由,只記得把他護在身後,這種感覺和體會,是他以前沒有過的。
他是奶奶一手拉扯大的,他不能沒良心,說他奶奶待他不好,可他小時候打架,明明不是他的錯,他奶奶也會讓他先向別人賠理道歉的,那種謙卑惶恐甚至帶著點討好他人的態度,讓他印象深刻,記憶至今,所以經歷昨天那一幕後,他對他媽從最開始聽到有媽的抵觸、討厭、不想接受,微微變得……他也說不好,反正,聽劉濤說他媽可能認識的靳先生,都會覺得心底一酸了。
「不是我說你什麼,你難得找到一個媽,我看你媽對你挺好的,之前沒準有什麼誤會,就像陳管教說的,你媽生你的時候自己還是個孩子,她就是想管你也有心無力啊,」劉濤拉著姜民秀坐下時,還在小聲勸著姜民秀,他覺得姜民秀他媽挺好的,讓他想起他自己的媽。
姜民秀不滿地瞥了劉濤一眼,什麼叫他難得找到一個媽,好像任誰都能做他媽,他又四處認媽似的,「你怎麼和張管教似的呢,出去后想當知心大媽啊!」
張管教是少年所里的健康生活心理管教,哪個少年心理有大波動,都會被張管教找去談心,一談小半天,都能把這些處於青春期的少年生生談醉了。
劉濤往嘴裡扒了一口飯,含混不清地說:「你才想當知心大媽呢,這不是為了你好嘛。」
姜民秀當然知道劉濤是為他好,沒在說話。
這時,坐在劉濤對面的胖子插嘴說:「你看熊林毅剛才過去的時候,還往咱們這裡看呢,肯定是不服,還想找麻煩,哼,不就是仗著他老爸嗎?也不想想他老爸都和他老媽離婚了,聽說他老爸找的小三也懷上了,馬上就要給他老爸生兒子了,等人家的兒子生下來,他還以為他有多嬌貴。」
昨天那場打架,他沒參與到。正好趕著他吃多跑廁所了,別提有多遺憾了。
「這段時間都小心點兒,」劉濤提醒著,「咱們剛打完架,連續打就不好了,過完新年,你和姜民秀就能出去,別為這事影響到。」至於他自己就無所謂了,那還有個小一年呢。
別看劉濤平時一副不太正經、多言多語的猴模樣,可他真說點什麼,寢室里的其他人都會聽他的。
等著柳特過來的時候,他們這桌,立時變得只聽得到吃飯的聲音了。
程婧嬈沒想到尤菁菁的節操值那麼低,一頓飯的工夫就攀著她從一開始叫她程婧嬈,現在親親熱熱叫她程姐了,彷彿自己真是尤菁菁的親姐了。
麻辣香鍋過後,又來了一大杯冰鎮酸梅湯,那簡直是太爽口了,尤菁菁覺得她終於活過來了。
程婧嬈不解地問:「不就是個採訪任務嗎?至於怕成這副樣子嗎?」白氏重工集團就算是名聲在外,響亮了些,尤菁菁也有大半年的採訪經驗了,犯不著這麼緊張兮兮的啊,再說人家這麼知名的企業,也不會欺負尤菁菁一個小采編啊。
「哎,程姐,你不知道的,要是以前也就無所謂了,可是白氏重工這回在留原市洗底,總公司新派來的老總是白氏重工集團董事長的大公子。」
這不是挺好的嗎?程婧嬈沒聽出什麼可怕來,「萬一是一位帥哥,萬一又剛好看你順眼……」
依著尤菁菁的這個年齡,難道就沒點對什麼豪門貴公子的幻想嗎?少女時期的青春片都白看了啊。這麼單槍匹馬去採訪,搞不好又會是一出浪漫言情劇呢——霸道總裁小記者,想想都是一臉的狗血。
「帥哥有什麼用啊,那可能是個蛇精病!」尤菁菁的眼睛都瞪大了,一臉的諱莫如深,把聲音壓低和程婧嬈說:「我是聽我師姐說的,我師姐在白氏重工集團總部做文員,這個消息的準確度很高,白氏的老員工都知道的,白氏重工集團董事長白憲明的長子白清洋這些年一直在國外養病,至於養的什麼病……他們不敢細說,只說白憲明過世的夫人有精神疾病,這病遺傳的,而這位白大公子之前從沒有回過國,聽說這次是病情好轉執意要回國,誰也攔不住,他爸也不敢刺激他,就把他下放到留原市來了,要不好好的集團大公子會來咱們留原市?」
蛇精病?程婧嬈微皺了眉,不知道為什麼她直覺想起昨天晚上她遇到的奇葩聽眾?白氏集團那位大公子有沒有蛇精病不好說,但昨天那位有這個潛質。
「程姐,你說怎麼辦啊?」尤菁菁慫的五官都皺在一起了,「萬一我採訪的時候發生什麼不好言說的事,我要怎麼面對啊?」
「不好言說的事?哪種不好言說的事啊?」程婧嬈都被尤菁菁逗笑了,「人家一個集團公子,哪怕是下放了,在留原市也是老總級別的,你就確定你去白氏重工就一定能採訪到人家?搞不好人家只派個秘書答對你呢?」
這倒也是,尤菁菁點頭,她不得不承認程婧嬈說得有道理,她之前陷入的害怕都是有點自己嚇自己了,自己又憑什麼肯定能見到那個傳說中的蛇精病?那種人應該輕易都不怎麼愛公開露面的吧?
至少到現在,白氏重工集團所有公開場合和對外宣傳中,出現的都是白氏的二公子白清灃,沒有半點這位大公子白清洋的影像。
程婧嬈放下手裡的酸梅汁杯,「這樣吧,我閑著反正也沒事,我陪你過去,」白氏重工集團留原市分部的位置,正好在安薔所在律師事務所的對面,陪尤菁菁去完那裡,她可以直接去對面找安薔。
「真的啊?程姐,你真是太好了,」要不是麻辣香鍋店裡的桌椅緊湊,尤菁菁都已經可以蹦起來的同時飛奔給程婧嬈一個大大的擁抱了,「那我們現在就去吧,我約的是下午兩點。」
「好,我先打個電話,」程婧嬈得確定安薔是否在辦公室,如果不在,在她陪著尤菁菁辦完事之後,從白氏重工出來的時候,安薔也能回到辦公室了。
程婧嬈電話打過去的時候,安薔確實不在辦公室,而是在民政局。正在雷厲風行地辦理著姜民秀的監護權問題。
「回去,我下午四點左右能到律所那邊,那邊我有個案子,推在那個時間段,要見一見當事人。」
程婧嬈相當感動了,安薔為了姜民秀的事,竟把她自己手頭的案子往後推了,不愧是十幾年的姐妹,一輩子血濃與水的感情。
「那好,我四點左右過去找你,等你一起下班,我這有兩張香閣的卡,我們去放鬆放鬆。」
香閱是留原市最好的女士會所,提供的服務只有你想不到的,絕沒有他們做不到的,一直被留原市女人奉為女王宮殿的福地。
安薔最喜歡這個地方了,程婧嬈一提,她馬上贊同,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